第七天的深夜根據裝甲內置計時器),標本室內隻有生物脈絡發出的柔和白光提供著微弱的光源,如同沉睡巨獸緩慢搏動的血管。林微靠在隊長隔間的牆邊,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手中還捏著半塊用於擦拭的乾淨生物纖維布。葉凱如同雕塑般守在標本室唯一的入口那個被炸開的破洞已被他們用找到的輕質礦化板和生物纖維勉強封堵,隻留觀察縫),破損裝甲下的機械眼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弱的紅光,警惕地掃描著外部通道的動靜。
顧慎為則坐在一堆整理好的修複材料旁,閉目養神,但精神深處的烙印灼燒感讓他無法真正入睡。穹頂陰影處,那絲幽藍脈絡的微光已經變得相當明顯,如同一隻不懷好意的眼睛在黑暗中窺視,帶來無形的壓力。七天期限臨近,逃生艇的修複進入最後也是最關鍵的引擎核心校準階段,而隊長的情況…始終是懸在每個人心頭最沉重的石頭。
就在這片壓抑的寂靜中,一聲極其微弱、如同歎息般的呻吟,清晰地傳入了顧慎為的耳朵!
他猛地睜開眼!
聲音來自隔間!
顧慎為幾乎是彈射起來,幾步衝到隔間入口。林微也被驚醒,睡眼惺忪地抬起頭。
隔間內,柔和白光下,隊長躺在那張簡陋的生物纖維墊上。他原本蒼白如紙的臉頰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血色。更重要的是,他那緊閉了七天的眼皮,正在艱難地顫動!乾裂的嘴唇微微翕動,發出了剛才那聲微弱的呻吟。
“隊長?!”林微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瞬間撲到隊長身邊,淚水奪眶而出。
顧慎為的心跳驟然加速,也蹲下身,緊張地注視著。
隊長的眼睫毛劇烈地抖動了幾下,仿佛在與沉重的黑暗搏鬥。終於,那沉重的眼皮被艱難地掀起了一條縫隙。露出的瞳孔先是渙散、失焦,在柔和的白光中茫然地轉動著,仿佛在努力辨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水…”一個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的、幾乎聽不見的氣音,從隊長乾裂的嘴唇間艱難地擠出。
“水!隊長要喝水!”林微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手忙腳亂地抓過旁邊一個儲滿清澈液體的水袋正是從冷凝節點取回的),擰開蓋子。她小心翼翼地托起隊長的頭,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將水袋口湊近他的嘴唇。
清澈的、帶著生命循環印記的液體,緩緩流入隊長乾渴的口中。他的喉嚨本能地、微弱地吞咽著。幾口水下去,他眼中的茫然似乎消退了一點點,焦距艱難地凝聚,首先落在了林微滿是淚痕的臉上。
“…林…微?”聲音依舊微弱沙啞,但已能勉強分辨。
“是我!隊長!是我!”林微的眼淚流得更凶了,臉上卻綻放出巨大的喜悅,“您醒了!您終於醒了!”
顧慎為也激動地握緊了拳頭,聲音帶著哽咽:“隊長!歡迎回來!”
守在門口的葉凱雖然沒有離開崗位,但緊繃的肩膀明顯鬆弛了下來,一直緊握武器的手指也微微鬆開。他側過頭,破損目鏡後的目光投來,帶著無聲的、巨大的欣慰。
隊長似乎想轉動脖子看看顧慎為,但虛弱的身體無法支撐這個動作。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隔間簡陋的環境,落在牆壁流淌的柔和白光上,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困惑和疲憊。昏迷前的恐怖記憶如同潮水般湧回——標本室、蟻後、崩潰的王座廳、空間的撕扯…
“這…裡…?”他艱難地問。
“我們還在標本室,隊長。”顧慎為連忙解釋,“蟻後核心崩潰了,但祂殘留的…一個帶有我們人類思維的‘碎片’,在庇護我們。已經七天了,空間風暴快平息了,飛船…飛船也快修好了!”他儘量挑重點,用最簡潔的語言說明這不可思議的七天。
隊長消化著這爆炸性的信息,眼神劇烈波動,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帶著無儘疲憊和難以置信的歎息。他看向顧慎為,目光中帶著詢問。
顧慎為點點頭,確認他所言非虛。
“餓…”隊長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稍微清晰了一點點,但虛弱感依舊如同沉重的枷鎖。
“食物!有…有營養液!”林微立刻說道,伸手去拿旁邊一個小巧的、用某種半透明生物囊袋製成的容器。裡麵裝著一種粘稠的、散發著微弱綠色熒光的液體——這是他們後來找到的替代品。雖然來源依舊不明很可能是某種植物汁液或菌類提取物的濃縮版,由“碎片”指引找到),但至少不是從儲存工蟻肚子裡吐出來的那種形態了。
林微小心地用小勺舀起一點粘稠的綠色熒光液,送到隊長嘴邊。
隊長虛弱地張開嘴,將那粘稠的液體含入。味道很怪,帶著濃烈的植物青草味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土腥氣,但一股溫和的能量感迅速在口腔中擴散開來。他艱難地吞咽下去,眉頭因為味道而微微蹙起,但身體的本能渴求壓倒了不適感。
“慢點…隊長,慢點…”林微一邊喂,一邊輕聲安撫,如同照顧一個重病初愈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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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慎為看著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七天的煎熬、恐懼、惡心、絕望…在這一刻,似乎都被隊長那微弱卻堅定的生命之火驅散了不少。他看向牆壁破洞邊緣那明滅不息的柔和白光,在精神層麵傳遞過去一個清晰的信息:
“他醒了…謝謝…”
白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傳遞回一種混雜著欣慰、疲憊以及一絲…好奇的意念。祂似乎也在“觀察”著這個被祂間接拯救的、來自“源頭”的個體蘇醒。
喝了幾勺營養液,又補充了一些水,隊長似乎恢複了一點說話的力氣。他目光掃過顧慎為和葉凱疲憊的臉,落在自己身上破損的裝甲和包紮的傷口上,最後看向林微布滿血絲的眼睛。
“…辛苦…你們了…”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隊長特有的、沉甸甸的分量。
“您沒事就好!隊長!”林微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充滿了力量。
“外麵…”隊長的目光投向被礦化板封堵的破洞入口,又掃過穹頂那片陰影——他也注意到了那絲明顯不祥的幽藍微光,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而警惕,那是屬於戰士的本能。“情況…?”
葉凱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混亂…殘餘威脅…碎片庇護…七日期限…將至。”言簡意賅,卻概括了所有關鍵。
隊長緩緩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似乎在積蓄力量。幾秒鐘後,他再次睜開眼,目光掃過顧慎為、林微,最後落在葉凱的背影上。
“…修船…準備…撤離…”他用儘力氣,下達了蘇醒後的第一個命令。雖然聲音微弱,但其中蘊含的決斷力,如同定海神針,瞬間穩住了劫後餘生的小隊人心。
“是,隊長!”顧慎為和林微同時應道,聲音充滿了力量。
葉凱沒有回頭,隻是握緊了武器,背脊挺得更直了。
隊長再次閉上眼睛,這一次,呼吸似乎更加平穩。他需要休息,需要儘快恢複哪怕一絲力氣。但領袖的歸來,如同黑暗中點亮了最亮的燈塔。有了主心骨,這最後也是最關鍵的撤離準備階段,他們終於不再是絕望中摸索的孤舟。
標本室內,柔和的白光依舊流淌,映照著隊長沉睡中卻不再死寂的麵容。林微守在旁邊,寸步不離。顧慎為立刻投入飛船引擎核心最後的校準工作,動作比之前更加沉穩有力。葉凱的目光如同鷹隼,穿透觀察縫,監視著外麵幽深通道的一切風吹草動,以及穹頂那愈發刺眼的幽藍微光。
七天庇護的尾聲,希望的曙光與蟄伏的危機交織。但這一次,他們不再隻是求生者。
他們是戰士,帶著蘇醒的領袖,準備奪回自己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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