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縮餅乾和營養膏那令人懷念或者說被迫習慣）的味道還在嘴裡殘留，休息區慘白的燈光似乎也柔和了一些。隊長那句“活著回家”像一塊沉甸甸的基石，暫時壓下了蟻穴帶來的心理漩渦。
“行了，吃飽喝足，”隊長拍了拍手，聲音帶著恢複了些許的力氣，“老規矩，清理、警戒、休息。葉凱，第一班崗，監控主通道和傳感器。林微，檢查維生核心和循環水儲備，看看這老古董還能撐多久，順便看看有沒有可用的藥品清單。顧慎為…”他看向顧慎為，目光掃過他手臂上那在燈光下如同呼吸般明滅的銀色脈絡，“…你跟我去主控室廢墟看看。我們需要知道這是哪，以及…有沒有能用的通訊殘骸。”
任務分配簡單明了。葉凱無聲地點點頭，抓起他的脈衝步槍和簡易傳感器陣列，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融入了通往主通道的昏暗走廊。林微則走向堆放著各種管線和控製麵板的維生核心區，手裡拿著一個便攜掃描儀，開始了她細致的工作。
隊長和顧慎為則走向休息區另一頭，一扇被爆炸衝擊波扭曲、勉強還能推開的合金門後。門後是一個更大的空間，曾經是前哨站的主控中心。如今，這裡一片狼藉。巨大的主屏幕碎裂成蛛網狀，控製台被掀翻在地，線纜如同死蛇般糾纏裸露，厚厚的灰塵覆蓋了一切。隻有幾盞應急燈在角落頑強地亮著。
“咳咳…”隊長被揚起的灰塵嗆得咳嗽了兩聲，扶著旁邊一個傾倒的控製台站穩，“看來當年撤離得很匆忙，或者…不太友好。”
顧慎為環顧四周，他的銀色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能捕捉到更多細節。“那邊，”他指向主控室深處一個相對完好的角落，“有幾台嵌入式的數據終端，外殼看起來沒怎麼受損。”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去。顧慎為嘗試著將手按在其中一台終端冰涼的金屬外殼上。他閉上眼睛，沒有刻意驅動力量，隻是讓意念沉靜下來，去“感知”。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但更深層…他仿佛能“觸摸”到內部那些沉寂的電路、凝固的數據流，甚至…一絲極其微弱的、殘留的能源脈動？
嗡…
指尖接觸點，一絲極其微弱、幾乎看不見的銀色光暈悄然亮起，順著他皮膚下的脈絡流淌至接觸點。並非攻擊或修複，更像是一種…探詢和共鳴。他試圖“喚醒”這沉睡的機器。
幾秒鐘後，終端屏幕突然閃爍了一下！一個模糊的、布滿雪花的、殘破的礦業公司ogo星環礦業）一閃而過，隨即徹底熄滅，隻留下一個黯淡的電源指示燈，極其微弱地亮著紅光。
“有反應！”隊長精神一振，“雖然啟動不了，但證明核心沒完全壞死！可能隻是能源枯竭或關鍵線路斷了。”
顧慎為收回手，指尖的銀光隱去。他微微蹙眉：“需要更穩定的能源接入點或者…物理連接內部核心。我的能力對這種複雜的電子係統，直接作用還很粗糙。”他坦誠了自己的局限。
“沒關係，有反應就是好消息。”隊長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林微那邊忙完，讓她過來看看。她更擅長這個。我們先清理一下，看看有沒有紙質記錄或者地圖什麼的。”
接下來的時間，就在枯燥的清理和翻找中度過。兩人戴著從維生區找到的簡易過濾麵罩味道刺鼻但總比吃灰強），在廢墟中翻找著。大部分文件都化作了紙漿和灰燼，偶爾找到幾頁殘片，也多是設備操作手冊的碎片，或是某個值班員潦草寫下的“礦石品位下降”、“通風係統異響”之類的隻言片語，價值有限。
時間在塵埃和寂靜中緩緩流逝。休息區那邊傳來林微敲打設備和低聲咒罵的聲音大概是某個閥門鏽死了），還有葉凱偶爾通過內部通訊頻道傳來的簡短彙報：“通道無異常。傳感器讀數穩定。”
不知過了多久，顧慎為在一個半塌的文件櫃底層，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方形的物體。他拂去厚厚的灰塵，露出一本封麵嚴重磨損、但似乎被刻意保護過的紙質日誌本。
“隊長！有發現！”顧慎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隊長立刻湊了過來。顧慎為小心地翻開日誌本。紙張泛黃發脆，但字跡尚可辨認。第一頁的日期是星際曆7x89年，落款是一個名字：地質勘探師李振。
兩人湊在應急燈下，借著慘白的光線，開始快速瀏覽。日誌前半部分大多是枯燥的地質數據、礦脈分布圖、設備維護記錄。直到翻到日誌的後三分之一，李振的筆跡開始變得潦草而急促：
“…第127天。深層鑽探遇到異常高密度岩層，伴有強烈的、無法解釋的微弱能量脈衝。岩芯樣本呈現詭異的晶體化，結構非自然…
…第131天。能量脈衝增強。部分隊員報告失眠、幻聽，儀器頻繁受到未知乾擾。站長認為是深層地質活動，但我覺得…不對勁。那脈衝有規律，像…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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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天。噩夢越來越頻繁。夢裡全是…複眼。冰冷的、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看著我。老王注：應該是另一位勘探師）今天在鑽台突然發狂，喊著‘它們在下麵！它們醒了！’被強製鎮靜了…
…第135天。乾擾源確定了！來自我們鑽探點正下方，一個巨大的、無法掃描的空洞！深度…難以置信！站長決定封閉鑽孔，停止鑽探。但我覺得…太晚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日誌中斷數頁…
…最後記錄字跡極度潦草）：它們上來了！不是礦工！是…蟲子！會發光的蟲子！從通風口！從管道！防線崩潰了！求救信號發不出去！主控室…最後…去醫療站…鎖死…或許…”
日誌到此戛然而止。最後幾頁沾滿了深褐色的、早已乾涸的汙漬。
顧慎為和隊長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這個前哨站，並非僅僅是被廢棄。它也遭遇了來自地下的、與蟻穴何其相似的恐怖！李振描述的“複眼噩夢”、“被注視感”、“發光的蟲子”…與他們經曆的一切，隱隱呼應。
“看來，這片星域的地下，藏著不少‘驚喜’。”隊長合上日誌，聲音低沉。蟻穴的經曆不再是孤例，這讓他們即將開始的歸途，蒙上了一層更深的陰影。
就在這時，休息區方向傳來林微的聲音，通過內部通訊，帶著一絲疲憊和不易察覺的興奮：“隊長！維生核心基本搞定了！循環效率提升了30，氧氣儲備還能撐兩周！另外，我在藥品冷庫底層發現了幾支高純度神經穩定劑和細胞修複誘導素！標簽顯示…對深度神經創傷和生物能量紊亂有特效！”她頓了頓，補充道，“…生產日期是七十年前，但冷庫恒溫係統居然還在低功耗運轉！保存狀況…奇跡般的完好！”
這簡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尤其是對隊長可能遺留的神經損傷和顧慎為體內那需要穩定的“種子”力量！
“乾得好，林微！”隊長眼中閃過一絲亮光，“立刻妥善保存！另外，主控室這邊有點發現，你忙完過來一下。”
“收到！”
顧慎為摩挲著日誌本粗糙的封麵，又下意識地碰了碰手臂上的銀色脈絡。神經穩定劑…或許能幫他更好地駕馭這份力量？蟻穴的陰影似乎無處不在，但希望，也總在廢墟中頑強生長。
時間悄然流逝。林微過來看完了日誌，同樣震驚不已。三人將日誌小心收好，作為重要情報。葉凱也完成了第一輪警戒，回到休息區短暫休整，由顧慎為接替了警戒崗。
顧慎為靠在前哨站主通道厚重的合金門內側，這裡視野開闊，能監控通道入口和幾個關鍵傳感器。手臂上的銀色脈絡在黑暗中散發著極其微弱、隻有他自己能清晰感知的柔和輝光。他嘗試著將意念放空，讓感知隨著那微光延伸出去。並非刻意掃描，更像是一種…放鬆的聆聽。
他“聽”到了：通道外，小行星死寂的真空並非無聲，而是絕對的物理沉寂）；通道內，空氣循環係統低沉的嗡鳴；休息區方向，隊長平穩悠長的呼吸聲恢複得很好）；維生區，林微還在輕聲擺弄設備的聲音；還有…葉凱靠在金屬牆邊，那如同磐石般沉穩、幾乎微不可聞的心跳。
一種奇異的安寧感包裹著他。不再是標本室裡的恐懼和絕望，也不是逃生時的緊張和失控。在這座同樣經曆過恐怖、如今歸於死寂的前哨站裡，在同伴們平穩的呼吸和心跳聲中，在這份守護的責任下，力量帶來的不再是負擔，而是一種沉甸甸的…平靜。
他低頭看了看頭盔內置計時器。
2358。
快到十二點了。葉凱該來換崗了。
顧慎為深吸一口氣，前哨站冰冷的、帶著金屬和塵埃味道的空氣湧入肺腑。他站直身體，活動了一下因久站而有些僵硬的肩膀。手臂上的銀色脈絡隨著動作流淌過一道微光，溫順而內斂。
蟻穴的噩夢留在了昨天。新的一天，將是尋找歸途的開始。帶著傷痕，帶著力量，帶著同伴。
通道儘頭，傳來了葉凱沉穩的腳步聲。顧慎為的目光投向舷窗外那片依舊黑暗、卻仿佛不再那麼深不可測的星空。
十二點前的最後一分鐘，寂靜的前哨站裡，隻有心跳、呼吸，和歸家的希望，在黑暗中靜靜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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