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棚裡溫暖如春,陽光透過琥珀色的穹頂,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暈。
王昊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堆專屬的稻草上,嘴裡叼著一根草根,翹著二郎腿,悠閒得像個地主老財。
黃瓜,西紅柿,青辣椒。
冬天能吃上這三樣,足夠讓整個靠山屯的人把眼珠子瞪出來。
可王昊咂摸了一下嘴,總覺得還差點意思。
太單調了。
不夠奢侈,不夠腐敗,不夠彰顯他躺平事業的偉大。
“不行,格局小了。”
他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翻了個身。
“咱們的菜品,還是太樸素了,不夠支撐我奢靡的夢想。”
蘇婉正帶著李秀琴和趙小玲給新翻的土地澆水,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扭頭,看著那個懶洋洋的男人。
“這還樸素?冬天能見著綠葉子,公社主任都不敢想。”
“眼界!”王昊坐起身,對著蘇婉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一個成功的懶漢,必須要有超前的眼界。”
他掃了一眼三個女人,慢悠悠地開口。
“我祖宗昨晚又給我托夢了,說我光顧著自己享受,忘了咱們靠山屯還有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這熟悉的開場白,讓蘇婉三人立刻停下了手裡的活,豎起耳朵。
“高人?”
“嗯。”王昊點點頭,臉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村東頭,那個姓錢的老頭,你們知道吧?”
李秀琴和趙小玲的臉色都變了。
“王昊,你說的是那個老富農,錢老頭?”趙小玲的聲音都壓低了。
“那可是成分不好的人,誰家敢跟他沾邊啊。”李秀琴也跟著附和。
在靠山屯,錢老頭是個禁忌。
他家祖上是書香門第,出過秀才。到了他這一代,雖沒趕上科舉,卻也是遠近聞名的文化人。
解放前置辦了些田地,成分一劃,就成了富農。
這些年,他家是全村最苦的,住著搖搖欲墜的祖宅,爺孫倆相依為命,日子過得連乞丐都不如。
村裡人躲他都來不及,生怕沾上一點關係。
王昊卻咧嘴一笑。
“成分不好,本事還在。我祖宗說了,那老頭手裡,藏著真正的好東西。那不是咱們這種大路貨,是人家祖上幾代人搗鼓出來的稀罕玩意兒。”
他從稻草堆裡爬起來,拍了拍手。
“蘇婉。”
“我在。”蘇婉立刻站直了身體。
王昊走到廚房門口,從一個角落的瓦罐裡,掏出一塊用油紙包著的東西,又從米缸裡舀了半袋子白麵。
他把東西遞給蘇婉。
“提著這一斤野豬肉,還有這半斤白麵,去錢老頭家一趟。”
李秀琴和趙小玲倒吸一口涼氣。
一斤豬肉!半斤白麵!
這手筆,彆說送給一個老富農,就是拿到縣裡去,都是能讓人眼紅的重禮。
蘇婉接過東西,沉甸甸的,她看著王昊,等著下文。
“記住。”王昊壓低了聲音,開始麵授機宜。
“到了他家,彆提買,也彆提換。讀書人的骨頭,又臭又硬,你跟他談交易,他能把你打出來。”
“那我說什麼?”蘇婉問。
“你就說,是我讓你去請教的。”王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狡黠。
“你就告訴他,我聽祖宗說,他是咱們靠山屯唯一懂花草經的人。我想種點稀罕物,沒他指點不行。這肉和麵,是請教的束修,是孝敬先生的。”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點睛之筆。
“最後你再告訴他,知識是無價的,但讀書人的肚子不能餓著。東西放下,扭頭就走,彆多說一個字。”
蘇婉的眼睛亮了。
她懂了。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既給了錢老頭天大的麵子,又堵死了他拒絕的後路。
這已經不是交易了,這是捧著他,敬著他,把他當成了需要尊敬的先生。
“我明白了。”蘇婉重重點頭,將肉和麵裝進一個布兜裡,轉身就走。
錢家的老宅在村子最偏僻的東頭,三間土坯房孤零零地立著,牆皮大塊大塊地脫落,露出裡麵的黃泥和稻草,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