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之後,林晚晴徹底變了個人。
她不再扛著那把被王昊稱為“雞毛撣子”的掃帚,準時出現在王昊家的院子裡,進行那場她自以為是的“勞動感化”。她也不再張口閉口都是“思想改造”、“個人主義毒草”。
她變得沉默,而且古怪。
每天天一亮,她就拿著那個嶄新的筆記本和一支鋼筆,坐到村口那塊大青石上。
那塊石頭位置絕佳,正好能遠遠地、完整地看到王昊家院子裡的所有動靜,又不會顯得太突兀。
她就那麼坐著,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像一個最嚴謹的學者,用一種近乎偏執的專注,觀察著她眼中的“研究對象”。
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地記錄著:
“上午九點三十七分,研究對象起床,走出房門。”
“上午九點四十五分,研究對象在院中躺椅落座。一號女助理蘇婉)為其扇風,二號女助理李秀琴)端來糖水。”
“上午十點零五分至十一點三十分,研究對象處於靜止睡眠狀態,期間翻身兩次,打鼾頻率平穩。”
“中午十二點,研究對象用餐。主食為白米飯,菜肴為蒜苗炒雞蛋。三名女助理陪同。”
“下午兩點,研究對象在新建的水池邊進行垂釣活動……”
除了觀察,她還開始進行“走訪調查”。她不再躲著村裡的長舌婦,反而主動湊上去,用她那口清脆的普通話,一本正經地提問。
“大娘,您能詳細說一下,王昊同誌過去‘第一懶漢’的具體事跡嗎?比如,他最長一次連續躺著多長時間?”
“這位大嫂,請問王昊同誌在獲得‘農業技術顧問’這個身份之前,他主要的食物來源是什麼?有沒有表現出超乎常人的覓食技巧?”
村裡的婆娘們被她問得一愣一愣的。
她們看著這個皮膚白淨、說話文縐縐的城裡姑娘,再看看她筆記本上那些她們看不懂的鬼畫符,都覺得這女娃子八成是上次發高燒,把腦子給燒壞了。
“我看這林知青是魔怔了!”
“可不是嘛,天天就盯著王昊家看,眼睛都不帶眨的。那勁頭,比狼瞅著肉還專注。”
“哎,你們說,她是不是……真看上王昊了?這是想摸清王昊的底細,好下手啊!”
“有道理!你看她那小本本上記得多認真,怕是連王昊一天上幾趟茅房都記下來了!”
這些風言風語,林晚晴充耳不聞。她把自己這種行為,莊重地定義為——對特殊社會現象的田野調查。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被調查的核心對象王昊,正悠閒地躺在自家院子裡,把林晚晴那點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覺得這事兒,比聽村頭老頭講古還有意思。
一個自以為是的進步女青年,在信仰崩塌之後,試圖用她那套從書本上學來的、可笑的邏輯,來解構一個她完全無法理解的“神跡”。
太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