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衛生院的藥房裡,氣氛有點怪。
那個往日裡總用鼻孔看人的配藥員,今天居然主動把一整瓶阿司匹林和半瓶紅藥水,推到了白素心的麵前。
“白醫生,這是錢主任特批的,說是你們靠山屯偏遠,要重點保障。以後有啥需要的,你提前打個招呼。”
白素心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將藥品收進自己的藥箱。
她能感覺到,周圍那些曾經充滿排擠和輕蔑的氛圍,已經變成了一種夾雜著嫉妒和不解的敬畏。
這一切的變化,都源於那天蘇婉走後,錢主任打來的那個電話。
她成了錢主任親自點名要“重點保障”的人。
這塊金字招牌,比她祖傳的醫書管用一百倍。
回到村裡,她的日子果然好過了許多。
東頭李大娘的風濕老寒腿,疼了好幾年,她用幾片阿司匹林配合著針灸,三天就讓人下地走路了。
西頭趙二牛上山砍柴劃破了胳膊,深可見骨,她用紅藥水清洗,再敷上自己配的金瘡藥,沒過幾天就結了痂。
一時間,“白神醫”的名號,在靠山屯徹底叫響了。
村民們看她,不再是看一個成分不好的“臭老九”,而是看一個能救命的活菩薩。
可白素心自己心裡清楚,這份榮光,不屬於她。
它屬於那個躺在院子裡,連油瓶倒了都懶得扶的男人。
是王昊,用一種她看不懂的方式,把這份力量,遞到了她的手上。
她心裡感激,但那份驕傲,讓她絕不可能去對那個懶漢說一個“謝”字。
她隻能更拚命地給人看病,用這種方式,來安放自己那份無處安放的複雜情緒。
她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在一種微妙的平衡中過下去。
直到那天深夜,意外毫無征兆地發生了。
王昊的大哥,王強家的土坯房裡,突然傳出了一陣孩子淒厲的哭嚎。
“娘!我肚子疼!疼死我了!”
李翠芬被驚醒,點上煤油燈一看,隻見自己的寶貝兒子小寶,正捂著肚子在炕上疼得來回打滾。
“小寶!小寶你怎麼了?”
王強也被吵醒了,他煩躁地坐起來:“小孩子家家,鬨肚子不是很正常?給他喝點熱水就行了!”
可熱水灌下去,非但沒用,小寶反而“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吐出來的全是晚上吃的玉米糊糊。
緊接著,他又開始拉肚子,沒一會兒,人就有些虛脫了。
李翠芬一摸他的額頭,滾燙!
“當家的!不行啊!孩子發高燒了!”李翠芬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這下,王強也慌了神。
這年頭,孩子發燒可不是小事,一場風寒就能要了半條命。
“咋辦?這大半夜的,去公社也來不及啊!”王強急得在屋裡團團轉。
李翠芬六神無主,突然想到了村裡的劉神婆,她抓著王強的胳膊:“快!快去請劉神婆!肯定是小寶衝撞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劉神婆很快就被請了過來,她圍著炕上疼得快要昏迷的小寶跳了一通大神,燒了幾張黃紙符,嘴裡念念有詞,最後煞有介事地告訴他們,是小寶白天在河邊玩,被水鬼纏上了,她已經把鬼趕跑了,明天一早就沒事了。
說完,她順手拿走了王強家僅剩的一點苞米麵當“謝禮”,心滿意足地走了。
可神婆前腳剛走,小寶的病情後腳就加重了。
他開始說胡話,渾身抽搐,一張小臉憋得發紫。
“天殺的劉神婆!就是個騙子!”王強氣得一腳踹翻了凳子。
周圍被吵醒的鄰居們圍在門口,看著屋裡這情形,一個個都束手無策,隻能唉聲歎氣。
絕望,籠罩了這間小小的土坯房。
就在這時,人群裡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
“哎呀!你們咋糊塗了!快去找白醫生啊!人家現在可是神醫!”
這一聲,驚醒了絕望中的李翠芬和王強。
對啊!白素心!
王強二話不說,拔腿就往外衝,那速度,比生產隊裡分肉的時候還快。
很快,被從睡夢中叫醒的白素心,背著藥箱,一臉清冷地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