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
聽到這兩個字,司機小劉的臉“刷”地一下就白了。
他幾乎是本能地一個箭步躥了過來,一把將王昊往旁邊拉了兩步,遠離了孫建國,好像那兩個字帶著什麼瘟疫一樣。
小劉壓低了身體,聲音發顫,臉上全是驚恐。
“王顧問,那地方可去不得!真的去不得啊!”
他急得額頭上都冒出了細汗,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那……那不是咱們這種老實人該去的地方!裡麵都是些亡命徒,是縣裡最壞的一幫人!進去了,彆說東西,人能不能出來都兩說!”
王昊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裡覺得好笑。
【就這點膽子,以後怎麼跟著我乾大事?看來思想教育工作,任重道遠啊。】
他拍了拍小劉的肩膀,臉上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無所謂的表情。
“小劉,彆緊張。我就是好奇,隨便問問。”
孫建國看著王昊,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凝重。他沒有小劉那麼外露的驚慌,但那份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忌憚,比小劉的咋咋呼呼更讓人心悸。
他再次確認了一下四周,廢品站的大門已經關了,工人們也早就下了班,空曠的院子裡隻有他們幾個人和一堆堆沉默的鋼鐵。
“王昊同誌,小劉說的沒錯。”
孫建國緩緩開口,每個字都像是在牙縫裡擠出來的。
“安豐縣的黑市,有它自己的規矩。而定下這個規矩的,是個狠人。”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
“縣裡道上的人,沒人敢直呼他的名字,都叫他一個外號——‘閻王愁’。”
閻王愁?
這外號一出來,連一直冷著臉的林晚晴都變了臉色。
秦雪茹更是下意識地把女兒又往懷裡摟了摟,仿佛那三個字是什麼吃人的妖怪。
“什麼意思?”王昊饒有興致地問。
孫建國苦笑了一下。
“意思就是,連閻王爺見了他,都得發愁該怎麼收他。”
“據說這個人,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抗戰的時候當過漢奸,後來又不知道怎麼混成了國軍,解放後被咱們鎮壓,槍斃的時候,子彈打穿了肺,硬是讓他從亂葬崗爬了回來,活到了現在。”
“他心狠手辣,六親不認。整個安豐縣,從偷雞摸狗的小毛賊,到倒賣票證的二道販子,全都要看他的臉色吃飯。誰要是不守他的規矩,壞了他的生意……”
孫建國沒再說下去,但那未儘之意,讓周圍的空氣都冷了幾分。
蘇婉一直安靜地站在王昊身邊,此刻,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的小手緊緊地抓住了王昊的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黑市、狠人、閻王……這些詞彙在她簡單的世界裡,掀起了驚濤駭浪。她不怕窮,不怕苦,可她怕王昊去冒這種掉腦袋的險。
她的男人好不容易才帶著她過上好日子,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往火坑裡跳。
她沒說話,但那份懇求和恐懼,已經通過緊抓著的手,清晰地傳遞給了王昊。
孫建國看著他們,加重了語氣,決定說點更實在的。
“閻王愁這個人生性多疑,而且最恨外地人過江強龍,去他的地盤上‘出貨’。他覺得這是在搶他的飯碗。”
他豎起兩根手指。
“就前年,從省城來了個倒爺,聽說是有點路子,人也機靈,偷偷帶了兩根‘小黃魚’過來,想在黑市上換一批全國糧票和工業券。”
小黃魚,就是金條。
這東西在當時,是比任何票證都硬的通貨,也是最燙手的催命符。
“那個倒爺很小心,找了好幾個中間人,才搭上了線。據說交易很順利,他用一根小黃魚,換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孫建國頓了頓,繼續說。
“他貪心,想把第二根也出手。結果,第二天,人就在城外護城河的淤泥裡找到了。”
“全身衣服都被扒光了,身上沒傷,就是肚子鼓得跟懷了孕一樣,法醫撬開嘴一看,那第二根金條,被人從喉嚨裡硬生生灌進了胃裡。”
“人,就這麼活活憋死了。”
孫建國講完,重重地歎了口氣。
“這事後來鬨得很大,張局長親自帶隊查,可查來查去,所有線索都斷了。黑市裡的人,嘴巴比蚌殼還緊,沒一個敢開口。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外地人敢在安豐縣的黑市上,倒騰這種值錢的‘大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