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主任心急如焚,一腳就踹開了王昊家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院門。
他身後,是一隊端著老式步槍,神情緊張的民兵。
“快!救人!先救王昊同誌!”錢主任扯著嗓子嘶吼,他已經做好了看到一片狼藉、血肉模糊的準備。
然而,院門踹開的瞬間,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沒有爆炸。
沒有廢墟。
更沒有傷員。
院子裡,一群灰頭土臉的女人正圍著一個黑乎乎、冒著濃煙、發出巨大怪響的鐵疙瘩,又蹦又跳,放聲歡呼。
錢主任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眼前,是那個醜到極致的鐵疙瘩,正拖著一個死沉的石磨,在院子裡一圈一圈地跑著,堅實的地麵被壓出兩道深深的轍印。
他的耳邊,是發動機“突突突”的野蠻咆哮,和蘇婉她們興奮到破音的尖叫。
他的鼻子裡,灌滿了濃烈刺鼻、聞所未聞的柴油味兒。
這一切,都讓他的思維徹底當機。
而那個他以為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寶貝疙瘩王昊,此刻正一臉嫌棄地坐在那個鐵疙瘩的“駕駛座”上,那個座位,隻是一個破木箱子。
王昊正抱怨著這玩意兒又吵又顛,屁股都快顛成八瓣了。
他看到滿臉驚駭衝進來的錢主任和民兵,隻是懶洋洋地抬了抬手。
“喲,錢主任,來視察工作啊?”
這句輕飄飄的話,像一盆冷水,把錢主任從頭澆到腳。
視察工作?
我他娘的以為你家被炸上天了!
錢主任愣了足足有半分鐘,那張因為狂奔而漲紅的臉,先是煞白,然後又湧上了一股狂喜的潮紅。
他反應過來了!
沒炸!
王昊沒死!
他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民兵,三步並作兩步,瘋了一樣衝到那個還在咆哮的鐵疙瘩前。
發動機的外殼滾燙,但他毫不在意,伸出顫抖的雙手,覆了上去。
那感覺,不像是在摸一塊冰冷的鋼鐵,倒像是在撫摸自己失散多年的親人,不,比那還要親!
“寶貝……這他娘的是個寶貝啊!”
錢主任的嘴裡,翻來覆去就隻有這一句話。
他的眼睛裡,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比他當初看到媳婦脫光了衣服還要亮!
他當然知道這東西意味著什麼!
能自己跑,能拉著石磨跑,那是不是就能拉著犁跑?
秋收靠人力,春耕靠牛力,要是有了這玩意兒……
一個公社的收成,能翻多少番?他這個公社主任的功勞,能有多大?縣裡?市裡?甚至省裡!
錢主任不敢再想下去,他怕自己的心臟承受不住。
他猛地回頭,對著身後那個已經看傻了的秘書,用儘全身力氣吼道:“還愣著乾什麼!去!騎上我那輛自行車,把所有生產隊的隊長,一個不漏,全都給我叫過來!”
“現在!立刻!馬上!”
錢主任一聲令下,整個紅旗公社都亂了套。
那些剛剛才被召集到公社大院,準備開一下午批鬥會的各生產隊隊長,一個個屁股還沒坐熱,就被火急火燎的秘書給從會場裡薅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