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風似乎都停了,隻剩下那把搖椅還在以一種挑戰人類忍耐極限的頻率,悠悠地晃著。
方菲感覺自己的血液在一瞬間凝固,然後又在下一秒,轟然沸騰,像是被點燃的汽油,直衝頭頂!
掃院子?
讓她一個省報的記者,一個走出去要被縣宣傳部乾事小心翼翼伺候著的“無冕之王”,給這個懶漢掃院子?
她攥著記者證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指節已經捏得發白,那本紅色的封皮幾乎要被她捏穿。
“王昊同誌!”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像是一把錐子,充滿了被冒犯的憤怒和不可置信,“請你放尊重一點!我不是來給你乾活的!我是代表省報!代表組織!來對你進行采訪工作的!”
她把“省報”和“組織”兩個詞咬得極重,試圖用這背後代表的權威,來喚醒眼前這個懶漢最後一絲的理智和敬畏。
然而,王昊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他甚至懶得再睜開眼,隻是嗤笑了一聲,那聲音不大,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方菲鼓足的所有氣勢。
“尊重?”他慢悠悠地開口,每一個字都透著一股子令人抓狂的無所謂,“我這人對誰都一樣尊重。想從我這兒拿到東西,就得按我的規矩來。”
他側了側頭,仿佛是在感受風的方向,然後用一種宣布真理般的語氣說道:“你不掃,就沒得聊。門在那邊,不送。”
說完,他又閉上了嘴,那副油鹽不進,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模樣,簡直能把活佛氣得跳腳罵娘。
更讓方菲感到一陣抓狂和眩暈的,是旁邊那兩個女人的反應。
那個叫蘇婉的絕美小媳婦,在聽到王昊這番話後,非但沒有覺得不妥,反而低下頭,用手捂著嘴,肩膀微微聳動,那雙漂亮的杏仁眼裡,分明是憋不住的笑意。
她隨即又極快地調整好表情,拿起旁邊小桌上的茶杯,小心地吹了吹,然後動作自然無比地遞到王昊的嘴邊。
那副夫唱婦隨、習以為常的樣子,仿佛在說:我們家當家的就是這樣,你大驚小怪什麼?
而另一個戴眼鏡的林晚晴,則隻是冷靜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她看著方菲的眼神,沒有嘲笑,沒有同情,隻有一種淡淡的,像是看著一個初來乍到、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外人般的審視。那種“你還不習慣嗎”的眼神,比任何直接的嘲諷都更讓方菲感到無地自容。
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裡,她,方菲,一個驕傲的理想主義者,一個手握筆杆的省報記者,竟然像個闖進了彆人家、不懂規矩的傻子!
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腦子裡亂成一鍋粥。
走?
就這麼灰溜溜地走掉?
她幾乎能想象到自己回到報社後,主編那張“我早就說過”的臉,和同事們那些隱藏在關心下的竊笑。她出發前誇下的海口,會變成一個天大的笑話,伴隨她整個職業生涯。
不走?
難道真的要卷起袖子,拿起那把比她年紀還大的掃帚,給這個全天下最懶的懶漢掃院子?她的驕傲,她的尊嚴,她作為知識分子的所有矜持,都在發出最強烈的抗議!
方菲死死地咬著下唇,嘴裡已經嘗到了一絲血腥味。
她看著王昊那張欠揍的臉,看著他享受著美人喂食,聽著下屬彙報,那種將一切都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愜意,一股前所未有的執拗勁,猛地從她心底裡竄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