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句話聲音不大,卻像一盆冰水,澆在了所有人的頭頂。
那幾個衝在最前麵的壯漢,高高舉起的鋤頭和扁擔,就那麼僵在了半空中。
他們看著這個剛剛還躺得四仰八叉的懶漢,此刻施施然坐直了身體,臉上沒有半分驚慌,隻有一種看傻子般的嫌棄。
這股子氣定神閒,比任何怒吼和威脅都更有衝擊力。
然而,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一聲更響亮的怒吼,如同平地驚雷,蓋過了現場所有的嘈雜!
“都住手!你們這群被蒙蔽的蠢貨!”
所有人循聲望去。
隻見老廠長李國棟,帶著那幾個年輕的大學生技術員,像一堵牆一樣,硬生生衝到了那群女人身前,與瘋狂的社員們正麵相對。
他們手裡沒有武器,隻有幾本厚厚的、寫滿了字的筆記本和一卷圖紙。
“這不是妖法!這是科學!”
領頭的還是那個叫小張的年輕人,他臉上帶著一種被侮辱了信仰的憤怒,麵對著上百個手持農具的暴徒,沒有絲毫退縮。
他猛地展開手裡那份連夜整理出來的報告,紙張嘩啦啦作響。
“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這是我們廢寢忘食研究出來的《靠山屯高產農法觀察與科學推論報告》!”
這名字又長又拗口,直接把衝在最前麵的幾個人給喊懵了。
小張根本不給他們思考的機會,指著那堆金色的麥子,用儘全身力氣大聲念了起來。
“我們用最嚴謹的科學方法論證!靠山屯的實驗田,采用了全新的‘飽和式光合育種法’!通過精準控製作物的休眠周期,讓每一顆種子都達到了基因表達的生長極限!”
飽和?基因?
這些詞彙對於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來說,不亞於聽天書。
“還有!”小張翻了一頁,聲音更加高亢,“他們使用了我們從未見過的‘複合微量元素周期性灌溉技術’!這種技術,隻在最新的蘇聯農業期刊上有過理論提及!你們懂嗎?這是世界最前沿的農業科技!”
他一邊喊,一邊把報告懟到一個壯漢的臉前。
那壯漢看著上麵畫著的各種他根本看不懂的化學分子式和曲線圖,腦子徹底成了一鍋粥,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還有他們的‘生物鏈誘導式病蟲害防治法’!”另一個技術員也站了出來,激動地補充道,“不打一滴農藥,通過釋放特定的信息素,誘導害蟲天敵聚集,讓害蟲互相殘殺!這是最高級的生態農業!是未來的方向!”
一套套聽起來高深莫測,但又似乎極有道理的“科學”語言,從這幾個年輕人的嘴裡噴湧而出。
這些詞對於在場所有人來說,都太過陌生,太過遙遠。
但“科學”這兩個字本身,在那個年代,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那是國家的未來,是進步的象征。
騷動的人群,氣焰瞬間就被壓下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