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回到她那間小小的臨時宿舍,反手就將木門插得死死的。
屋裡陳設簡單到堪稱簡陋,一張木板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所有東西都擺放得像是用尺子量過,透著一股與整個靠山屯格格不入的肅殺。
她沒有點燈。
在黑暗中,她挪開床鋪,撬開一塊鬆動的地磚,從下麵取出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鐵盒子。
打開盒子,裡麵是一台小巧的軍用電台。
她的動作熟練而精準,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架設天線,連接電源,戴上耳機,整個過程在死寂的黑暗中悄然完成。
指尖在電報的按鍵上飛快跳動,一連串短促而複雜的密碼被發送出去,彙入無形的電波,刺向遙遠的未知。
查詢請求很簡單,直指那個名字古怪的“黑江省後勤特供處”。
在她看來,這應該隻是一次常規的權限內查詢,最多就是對方的保密等級高一些,需要多走一道程序。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電台裡隻有一片令人心焦的靜默。
五分鐘。
十分鐘。
二十分鐘。
這極不正常。以往她的任何請求,都會在三分鐘內得到回應。這種漫長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危險的信號。
足足半個小時後,耳機裡才終於傳來“滴滴答答”的回應聲。
冷月立刻俯身,將那一串急促的電碼記錄在紙上。
當她翻譯出第一句話時,握筆的手就不受控製地停住了。
紙上,隻有一行字,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冰水寫成,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嚴厲和不容置喙的斥責。
“住口!停止調查!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你的唯一任務是保護目標!重複,唯一任務!”
這已經不是警告了。
這是訓斥!
是她那位一向以嚴厲和護短著稱的老領導,那位戰功赫赫的將軍,親自發來的訓斥!
冷月能想象得到,自己那條看似普通的查詢請求,在軍方內部的保密網絡裡,掀起了怎樣一場風暴。
那個所謂的“特供處”,其保密級彆,遠超她的想象。
甚至,可能直接牽扯到軍方的最高層級。
一陣寒意從她的尾椎骨猛地竄上天靈蓋。
她感到了後怕。
一個偏遠山村的公社實驗區,怎麼會牽扯到這種級彆的通天機密?
那個整天躺在椅子上,滿嘴騷話,懶得骨頭裡能榨出油的男人,他的背後,到底站著誰?
懷著一種近乎崩塌的複雜心情,冷月拆解了電台,將一切恢複原樣。
她走出自己的房間,第一次覺得靠山屯冬夜的寒風,是如此刺骨。
院子裡,王昊正百無聊賴地逗著院子裡那幾隻剛孵出來沒多久的小雞。
他蹲在地上,手裡捧著一小撮小米,衝著一隻怯生生的毛茸茸小黃球,發出“咕咕”的呼喚聲。
那副專注又幼稚的模樣,和剛才她所接觸到的那個恐怖的機密世界,形成了兩個完全無法重疊的次元。
冷月腳步沉重地走了過去。
她第一次在開口前,感覺到了猶豫。
“王昊同誌。”
她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平直和冷靜,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變的乾澀。
王昊頭也沒抬,依舊專注於和那隻小雞的對峙,嘴裡懶洋洋地應付著。
“冷乾事啊,工作辛苦了。又來監督我有沒有好好偷懶?”
冷月站在他身後,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