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省,省農科院。
死寂。
整個大會議室裡,落針可聞。
劉建國乾枯的手指撐著桌麵,整個人搖搖欲墜。
一份剛剛出爐的化驗報告,就擺在他麵前。
上麵“樣本成分一切正常”幾個大字,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上。
“不可能!”
一聲嘶啞的咆哮打破了沉寂。
“絕對不可能!”
劉建國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賁張起來,眼球裡布滿了血絲。
“那土有問題!那種子也有問題!我親眼看到的!畝產萬斤的莊稼,你們告訴我一切正常?”
他狀若瘋魔,指著報告,質問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會議室裡,幾位資曆深厚的老專家,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下表情,然後齊齊低頭研究起了自己的茶杯。
角落裡,一個年輕的研究員壓低了聲音,跟旁邊的人交頭接耳。
“聽說了沒,劉副院長這次下去,讓個農村的二流子給忽悠瘸了,非說人家會什麼‘陰陽和合種地大法’。”
“誰說不是呢。拿了本牛鬼蛇神的破冊子回來當聖經,硬逼著院裡給立項,化驗室的人都快被他逼瘋了。”
“這下好了,報告一出來,看他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一把年紀,真是越活越糊塗……”
細碎的議論聲,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鋼針,精準地紮進劉建國的耳膜。
他猛地抬頭,環視四周。
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毫不掩飾的譏諷、鄙夷和幸災樂禍。
他想起了王昊那張懶洋洋的臉,想起了那本荒謬絕倫的《論天地元氣與作物生長之內循環辯證關係》。
騙子!
那個小王八蛋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他不僅騙了自己,還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噗!”
一股腥甜的液體猛地從喉嚨裡湧了上來。
劉建國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整個身體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快!快叫醫生!”
“劉副院長暈倒了!”
整個農科院,瞬間亂成了一鍋沸騰的粥。
……
幾百裡外的靠山屯,王昊家的後院。
燒烤的餘溫還未散儘,空氣裡依舊飄蕩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肉香。
王昊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張專屬的搖椅上,雙腳翹在旁邊的小板凳上,舒服得哼哼唧唧。
蘇婉正小口小口地給他喂著切好的西瓜,紅色的瓜瓤,襯得她的小手愈發白皙。
秦雪茹則拿著一把大蒲扇,站在另一邊,有些笨拙地給他扇著風,力道時輕時重。
一個郵遞員騎著自行車,滿頭大汗地停在了院子門口。
“蘇雲同誌的信!從省城來的加急信!”
正在溫室大棚門口檢查自動通風裝置的蘇雲,聽到喊聲,立刻跑了出來。
她接過那封皺巴巴的信,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跡,心臟猛地一沉。
是劉建國老師的親筆信。
她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飛快地拆開信封。
信紙上的字跡潦草而慌亂,好幾個地方都被墨水暈染開,能想象到寫信人當時是何等的絕望與倉皇。
信的內容很簡單。
那批從國外引進的珍貴土豆種,爆發了大規模的“黑腐病”,從根莖開始腐爛,眼看就要絕收。
院裡所有的專家都束手無策,上麵的領導已經下了最後通牒。
如果再找不到解決辦法,他這個副院長,就要被一擼到底,回家養老了。
信的最後,劉建國用近乎哀求的語氣,懇請蘇雲,懇請她背後的那位“高人”,能夠出手相助。
蘇雲拿著信紙的手,微微發抖。
她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既有對自己老師遭遇的同情,也有一種“我早就說過”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