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黑暗，仿佛能滲進骨頭裡。
三天。
周正國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待了整整三天。
他沒有受刑，卻比任何酷刑都更煎熬。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麵對那群曾經被他寄予厚望的“餓狼”，用儘一切辦法，逼著他們一遍遍回憶自己的失敗，一遍遍剖析自己的愚蠢，然後把這些屈辱，寫成文字。
當最後一疊厚厚的、寫滿了扭曲字跡的檢討書交到他手上時，周正國感覺自己也被抽乾了。
他走出地窖，刺眼的陽光讓他一陣眩暈。
他扶著牆，慢慢地走向那個決定他命運的小院。
院子裡，一派祥和。
王昊正躺在那張專屬的搖椅上，輕輕晃蕩著，蘇婉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正仔仔細細地給他修剪指甲。
林晚晴在不遠處撥著算盤，清脆的珠子聲和秦雪茹、蘇雲姐妹倆搗鼓零件的敲打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屬於生活的交響樂。
周正國站在院門口，捧著那疊沉甸甸的檢討書，卻一步也邁不進去。
他身上那套乾部服，三天沒換，沾滿了塵土和一股地窖裡的黴味，與這個乾淨、明亮、甚至帶著一絲香甜氣息的院子格格不入。
柳眉從陰影裡走了出來，攔住了他。
她什麼也沒說，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周正國蠕動了一下乾裂的嘴唇，將手裡的檢討書舉了起來，動作僵硬。
柳眉接過，轉身走到了搖椅旁，將檢討書遞了過去。
王昊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完成了？”
他的聲音懶洋洋的，帶著剛睡醒的鼻音。
周正國在院門口，猛地挺直了腰杆，用儘全身力氣回答。
“王昊同誌，任務……完成了。”
他的嗓子已經啞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伴隨著破風箱般的雜音。
這三天，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摧毀自己過去的權威。
王昊終於睜開了眼。
他沒有去看周正國，而是從柳眉手裡接過了那疊紙。
紙張很厚，散發著汗水和墨水混合的怪味。
院子裡所有的聲音都停了。
算盤聲、敲打聲，全都消失了。
所有女人的動作都定格住，齊刷刷地看向王昊，看向他手裡的那疊紙。
那是周正國的“投名狀”，也是那群“餓狼”的“催命符”。
王昊隻是隨意地翻了兩頁。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尤其是周正國，肝膽俱裂的動作。
他鬆開手，任由那疊承載著周正國最後希望的檢討書，飄飄揚揚地落向了旁邊一個燒著炭火的小火盆。
“字寫得太醜，影響我心情。”
“呼——”
火苗竄起，瞬間吞噬了那些紙張。
黑色的灰燼在熱浪中翻滾、飛舞，最後化為虛無。
周正國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整個人差一點就癱倒在地。
沒了。
他三天三夜的心血，他用自己的尊嚴換來的東西，就這樣被一把火燒了。
他輸了，敗了，徹徹底底。
可詭異的是，當那最後一絲灰燼也消失後，壓在他心頭的那座大山，竟然也隨之消失了。
他過關了。
這個懶散到極點的男人，用最輕蔑的方式，接受了他的“道歉”。
周正國站在原地，失魂落魄，他不知道自己該走還是該留。
就在他準備轉身，拖著這副行屍走肉的軀殼離開這個讓他永生難忘的地方時，一個問題，一個困擾了他無數個日夜、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終極問題，從他喉嚨裡不受控製地衝了出來。
“我能知道……您到底是誰嗎？”
這個問題，他問得極輕，幾乎是在自言自語。
可在這落針可聞的院子裡，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