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晨光熹微。京師尚沉浸在昨夜狂歡的餘韻裡,九門守軍剛剛撤下宵禁的令牌,街頭巷尾已有小販支起攤子,叫賣著剩餘的元宵。然而紫禁城內,卻是一片肅殺景象。
淩雲鶴一夜未眠。天剛蒙蒙亮,他便披衣起身,案頭那枚從如意身上掉落的香囊已被拆解開來,各色香料分門彆類鋪在宣紙上。其中那些灰白色粉末單獨盛在一隻白玉碟中,在晨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先生。"裴遠叩門而入,麵帶憂色,"東廠傳來消息,那個叫如意的宮女......"
淩雲鶴抬眸:"如何?"
"死了。"裴遠壓低聲音,"就在寅時三刻,在慎刑司的單獨牢房裡暴斃而亡。"
室內一時寂靜,唯有更漏滴答作響。淩雲鶴緩緩放下手中的鑷子,目光落在那些灰白粉末上:"怎麼死的?"
"說是突發急症,口鼻溢血而亡。"裴遠蹙眉,"但慎刑司看守嚴密,怎會無緣無故暴斃?東廠的人現在把守著現場,不許任何人靠近。"
淩雲鶴起身更衣:"備馬,進宮。"
"先生,"裴遠遲疑道,"尚銘明顯想要掩蓋什麼,我們此時進宮,隻怕......"
"正因為尚銘想要掩蓋,我們才更要去看個明白。"淩雲鶴係好衣帶,眼神銳利,"若是去晚了,隻怕連屍首都看不到了。"
晨霧未散,宮道上的青石板還凝著露水。淩雲鶴與裴遠抵達慎刑司時,果然見東廠番子層層把守,為首的檔頭見是他們,皮笑肉不笑地行禮:"淩先生來得真早,隻是督公有令,此處暫由東廠接管,閒雜人等......"
"本官奉旨協理宮闈事宜。"淩雲鶴亮出欽差令牌,"莫非東廠要抗旨不成?"
那檔頭麵色一變,隻得側身讓路。慎刑司內陰冷潮濕,如意被關押的牢房在最深處。尚銘早已站在牢門外,見淩雲鶴到來,細長的眼睛眯了眯:"淩先生消息倒是靈通。"
"不及尚公公手腳利落。"淩雲鶴淡淡回了一句,目光投向牢內。
但見如意仰麵倒在草席上,雙目圓睜,嘴角殘留著已經發黑的血跡。她的麵色青紫,十指蜷曲,似是死前經曆了極大的痛苦。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那僵硬的嘴角竟向上揚起,形成一個極其詭異的微笑。
裴遠倒吸一口涼氣:"這死狀......"
淩雲鶴眸色一沉。不會錯,這與去年"百官夜哭案"中那些離奇死亡的官員死狀一模一樣!皆是麵帶詭異笑容,七竅流血而亡。
"淩先生想必也看出來了。"尚銘陰惻惻的聲音在旁響起,"與上次那夥妖人作案手法如出一轍。要咱家說,定是那些漏網之魚賊心不死,又在宮中興風作浪。"
淩雲鶴不答,徑自走進牢房。他俯身仔細查驗屍體,發現如意指甲縫中有些許皮屑,似是死前掙紮時抓傷了什麼人。但牢房內整潔異常,連掙紮的痕跡都很少。
"昨夜可有人來過?"淩雲鶴突然發問。
守牢的太監戰戰兢兢地回答:"回大人,隻有...隻有送飯的小太監來過,按規矩都是兩人同行,送完就走,絕不敢多留片刻。"
淩雲鶴的目光掃過牢房角落的食盒,裡麵還剩著半個饅頭和一碟鹹菜。他取出一根銀針探入菜中,銀針並未變黑。
"莫非是毒煙?"裴遠低聲道。
淩雲鶴搖頭,指向牢房唯一的氣窗:"窗欞完好,並無施放毒煙的痕跡。"他的目光最終落回如意的臉上,那個詭異的笑容仿佛在嘲諷著什麼。
尚銘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道:"淩先生,要咱家說,這就是那些妖人慣用的邪術。上次讓他們跑了幾個,這次定要一網打儘才是。"
"邪術?"淩雲鶴緩緩起身,"公公相信這世上真有殺人於無形的邪術?"
尚銘乾笑兩聲:"咱家隻知道,上次那些官員就是這麼死的,太醫也驗不出個所以然來。不是邪術,又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