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軍物尋源染料)
晨光熹微,驅散了值房內徹夜的疲憊,卻驅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凝重。丹渣土與磷粉的線索指向宮外方士與廢棄之地,而另一條至關重要的線索——那詛咒人偶上特殊的染料,亦需加緊追查。淩雲鶴與裴遠深知,雙線並進,方能更快地逼近那藏匿於幕後的“傀儡師”。
“人偶布料乃市井粗麻,隨處可見,難溯其源。但這染料……”淩雲鶴再次拿起那個粗糙的布偶,指尖摩挲著上麵已有些黯淡的暗紅色紋路,“色澤沉暗,似血乾涸,且能滲入麻纖維深處,曆冷宮濕寒而不輕易褪色,絕非尋常民間染坊所用之品。裴兄,你此前推斷,此染料似帶軍中特征?”
裴遠頷首,目光沉靜:“嗯。早年邊關行走時,見過軍中處理一些廢舊旌旗、號衣,所用染料為了耐風雨日曬,色澤與附著力皆與尋常不同。這人偶上的染料,雖刻意做舊,但其底子裡的那股沉黯勁兒,以及滲透的力道,與軍中之物有幾分相似。且縫線方式,亦非普通婦人所為,倒像是習慣了縫補皮革、帳篷的粗獷手法。”
“軍中……”淩雲鶴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是了!若是藩王暗中蓄力,其封地之內必有私兵護衛,一應軍需用度,雖不敢明著逾越規製,但私下製備些東西,從舊日軍中淘換些淘汰物資,並非難事。”他越想越覺可能,“這染料,或許便是來自某個與藩王勢力相關的渠道!”
他立即起身:“我需即刻查證官中記錄。各地藩王府的用度、貢品、乃至過往與軍需相關的舊案卷宗,或能找到一絲關聯。”言罷,他再次匆匆趕往文淵閣及相關的檔案庫房。
而裴遠,則再次肩負起宮外追查之責。他換上一身尋常武人的裝束,混入京城熙攘的人流。軍中專用的染料,即便有所流出,也絕非普通市集所能購得。其來源,最大可能便是那些曾經承接官方業務、或是處理軍隊廢棄物資的作坊。
裴遠在京中耳目眾多,幾經打探,線索逐漸聚焦於南城金台坊一帶。那裡聚集著不少手工業作坊,其中確有一兩家規模不小的染坊,坊間傳聞其東主頗有門路,早年曾接過官營織造局乃至京營的一些零星活計。
最大的目標,是一家名為“順昌號”的染坊。此坊門麵不小,後麵帶著偌大的院子,高高的晾布架林立,空氣中彌漫著各種植物和礦物染料混合的複雜氣味。然而,當裴遠以采買染料為名進入坊內打聽時,掌櫃的卻矢口否認近年與軍方有任何往來,隻道是做些民間布匹的染洗生意。
裴遠不動聲色,仔細觀察著坊內環境。工匠們埋頭乾活,看似一切如常。但他敏銳地注意到,坊內一角堆放著一些染廢的布頭,其顏色質地,似乎與人偶所用布料有幾分相似。更重要的是,他隱約聽到兩個工匠在休息間隙的低語,提及“北邊來的那批貨色忒難上色”、“東主吩咐了,那批料子要單獨處理,廢料也得深埋”等語。
“北邊來的貨”?“單獨處理”?“深埋”?
這些隻言片語,瞬間引起了裴遠的高度警覺。他假意對一批靛藍染料感興趣,與掌櫃周旋片刻後,便借故離開。
但他並未走遠,而是在順昌號斜對麵的一家茶館二樓尋了個臨窗的雅座,要了一壺茶,看似悠閒地望著窗外街景,實則目光如炬,牢牢鎖定著順昌號的大門及其側麵的貨運通道。
這一坐,便是大半日。茶館裡人來了又走,夕陽西斜,將坊市的屋頂染上一層金紅。就在裴遠以為今日不會再有收獲之時,順昌號側麵的小門悄然打開,一輛騾車駛了出來,車上蓋著苦布,看不出具體貨物,但趕車的人神情警惕,出了巷口便徑直向北而去。
裴遠立刻放下茶錢,悄無聲息地下樓,遠遠綴了上去。
騾車並未在城內過多停留,而是直接出了北城門,沿著官道行了一段後,拐上了一條通往京郊的土路。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路上行人稀少。裴遠施展輕功,如鬼魅般跟在後方,借著路旁林木掩護,未被發覺。
約莫行了小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片荒涼的丘陵地,騾車在一處偏僻的、看似廢棄的小磚窯前停了下來。車夫四下張望一番,確認無人後,與從磚窯裡出來的另一人低聲交談幾句,便開始從車上卸下一個個沉甸甸的麻袋,搬入磚窯內。
裴遠伏在不遠處的土坡後,凝神細看。那些麻袋破舊,但隱約可見滲出的顏色斑駁,似是染廢的布料或染料殘渣。那從磚窯出來接應之人,動作麻利,身形健碩,眉宇間帶著一股子悍氣,絕非普通工匠。
難道此處便是順昌號處理“廢料”的地方?為何要如此鬼鬼祟祟?僅僅是處理染廢的布料,何須如此大費周章,跑到這荒郊野外的廢磚窯來?
正當裴遠疑惑之際,那接應之人搬完麻袋後,並未立刻離開,而是又從磚窯深處推出來幾個木箱。借著最後的天光,裴遠赫然看到那木箱縫隙中,似乎露出了一角金屬的光澤!那形狀……絕非染坊所用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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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看到木箱,神色更加緊張,連忙幫忙將木箱裝上車,重新苦蓋嚴密。
是了!這絕不僅僅是處理廢料!這廢磚窯,分明是順昌號一個隱秘的轉運點!他們以運送染坊廢料為掩護,實則在此地進行著不可告人的交易!那運來的麻袋裡,恐怕不全是廢料;而那運走的木箱,更絕非尋常貨物!
裴遠心中震動,隱約覺得,自己可能撞破了一條更大的隱秘。這順昌號染坊,恐怕絕非表麵那麼簡單。它或許正是那條連接著宮外勢力與宮內陰謀的重要紐帶之一!
他強壓下立刻上前擒拿的衝動。對方有兩人,且那接應之人顯然身手不弱,一旦打草驚蛇,反而壞事。他必須忍耐,要放長線,釣大魚。
他默默記下此地地形、那接應之人的體貌特征以及騾車離去的方向,直到騾車消失在暮色之中,那接應之人也鎖好磚窯門,消失在丘陵深處,裴遠方才如同融入夜色般悄然離去。
返回城中,淩雲鶴也已從檔案堆中脫身,麵帶倦色卻眼神明亮。
“如何?”兩人幾乎同時發問。
裴遠先將所見低聲告知。淩雲鶴聽罷,神色無比凝重:“順昌號……廢磚窯……暗中轉運……果然有鬼!”他頓了頓,道,“我這邊亦有所獲。查閱舊檔,發現約莫五年前,兵部曾有一批淘汰的軍服、帳篷等物資處理,其中部分‘不堪用’者,作價發賣與民間。經手此事的官員記錄模糊,但隱約提及,買主似乎與京中某染坊有關,因其稱可拆分布料、染料另作他用。雖無明確指向順昌號,但時間、事由皆能對上!”
“而且,”淩雲鶴壓低了聲音,“我細查了與幾位嫌疑藩王相關的貢品、用度記錄。其中,襄王府約在三年前,曾以‘王府護衛添置冬衣’為名,通過其設在京中的王府官,采購過一批數量不小的深色染料。其記錄上所載的染料品類特征,與人偶上染料頗為相似!而經辦的王府官,私下裡與順昌號的東主,竟有過數次宴飲酬酢的記錄!”
線索在此刻,驚人地交彙了!
順昌號染坊,曾處理過軍中廢舊物資,掌握有軍中專用的染料配方或原料;其東主與襄王府在京人員過往甚密;襄王府曾采購過類似染料;而此刻,裴遠更發現順昌號暗中利用廢磚窯進行隱秘轉運,所運之物疑點重重!
“這順昌號,恐怕早已被襄王府暗中控製,或其東主根本就是襄王之人!”淩雲鶴斷然道,“他們以染坊為幌子,一方麵為那‘傀儡師’提供所需的特殊染料用於製作詛咒人偶,另一方麵,極可能借此渠道,為潛入京城的死士小隊轉運其他軍需物資,甚至……”
甚至可能是兵器甲胄!那磚窯中運出的木箱,在裴遠腦海中再次浮現。
案件的性質,似乎正從後宮陰私,向著更為駭人的藩王謀逆演變!
“必須盯死順昌號和那座廢磚窯!”淩雲鶴目光灼灼,“裴兄,看來,我們需得再探一趟了。不僅要查清他們轉運何物,更要找到其與宮內聯係的直接證據!”
夜色深沉,順昌號染坊與京郊那座廢棄的磚窯,如同兩個巨大的謎團,散發著危險的氣息,等待著獵手的深入。而那“傀儡師”的陰影,似乎也通過這些盤根錯節的線索,變得更加清晰而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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