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汪直暗阻
日頭升高,寒意卻被驅散幾分。值房內,淩雲鶴對著並排鋪開的兩幅圖卷——裴遠所繪的詳圖與尚銘所贈的簡圖,目光銳利如鷹隼,指尖在左翼主殿區域與西北角井亭之間反複比劃,推演著夜間行動的每一步細節。秦莽已奉命再去挑選今夜行動的絕對精銳,空氣裡彌漫著山雨欲來的緊繃。
然而,這份緊繃尚未凝實,便被另一道不速之客的身影悄然打破。
值房的門再次被無聲推開,沒有通傳,一道瘦削陰沉的身影便已立在門口,如同驟然降臨的陰雲。來人身著西廠特有的暗色曳撒,麵白無須,眉眼間帶著一種近乎刻薄的淡漠,正是西廠督公汪直。他身後並未隨從,隻孤身一人,目光淡淡掃過房內,在案上那兩幅圖卷停留一瞬,便滑了開去。
“淩大人。”汪直開口,聲音平直,聽不出絲毫情緒,卻自帶一股滲人的寒意。
淩雲鶴心中警兆再起!東廠尚銘剛走不久,西廠汪直便不請自來!這兩大廠衛頭目,莫非約好了般接連登場?他麵上不動聲色,拱手道:“汪公公務必親臨,不知有何指教?”
汪直緩步走入,並不客套,徑直道:“聽聞淩大人今夜欲有行動,目標,西北廢殿?”
淩雲鶴心下駭然!昨夜探查雖險,卻極為隱秘,汪直如何得知?西廠耳目,竟已無孔不入至此?還是……他目光下意識瞥向尚銘所贈那卷圖。
汪直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嘴角扯出一絲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是壽安宮那等藏汙納垢之所。”他話鋒微轉,語氣依舊平淡,卻字字如冰珠砸落,“西北地僻,蛇鼠盤踞多年,根深蒂固,早成氣候。淩大人新官上任,銳氣可嘉,然則……打草驚蛇,恐反被蛇噬。”
他走到窗邊,望著院中枯樹,背對淩雲鶴,聲音飄忽了些許:“驚擾了反倒不美。有些毒瘤,剜得太急,膿血四濺,汙了衣裳殿堂,不如靜觀其變,待其自潰,或……尋個更穩妥的時機,連根拔起,方為上策。”
這番話,看似勸誡,實則警告!與尚銘看似“熱心”贈圖、實則包藏禍心的舉動截然不同,汪直直接點明危險,言語間甚至透出一絲對廢殿內情知之甚詳的意味!他勸阻行動,是真心怕打草驚蛇、引發不可控之亂局?還是另有所圖,不願淩雲鶴此刻便揭開那蓋子?
淩雲鶴心念急轉,麵上卻故作沉吟:“汪公公此言,是認為下官操之過急?然陛下限期如山,宮中怪事頻發,逆黨藏匿禁苑,如利刃懸頂,豈能坐視?”
汪直緩緩轉過身,那雙看似淡漠的眼睛裡,倏地掠過一絲極銳利的光芒,快得讓人幾乎以為是錯覺:“陛下要的是真凶,是水落石出,而非一場攪得宮闈不寧、甚至殃及池魚的混戰。淩大人,辦案需鐵證,亦需……分寸。”他特彆加重了“分寸”二字。
“何況,”他語氣微頓,聲音壓得更低,僅容兩人聽聞,“那巢穴裡的,不過是些聽令行事的爪牙。揪出幾隻小蝦米,折損了人手,卻驚走了真正的大魚,豈非得不償失?‘影先生’……可未必藏在那些廢殿之中。”
淩雲鶴心中劇震!汪直竟連“影先生”的代號都已知曉!他究竟知道多少?此言是暗示,還是誤導?
“汪公公似有深意?”淩雲鶴試探道。
汪直卻已恢複那副淡漠神態,仿佛剛才什麼也沒說過:“咱家隻是提醒淩大人,辦案如對弈,需走一步,看三步。莫要成了彆人棋盤上的過河卒子,衝殺一陣,卻枉送了性命。”他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尚銘贈送的那卷圖,“有些人,遞過來的刀,可是會反噬其主的。”
言畢,他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轉身便走,如來時一般突兀,身影很快消失在宮巷儘頭。
值房內重歸寂靜,卻因汪直這番雲山霧罩卻又暗藏機鋒的話,顯得更加壓抑。
裴遠自陰影中步出,眉頭緊鎖:“汪直此言,是敵是友?”
“非敵非友,唯利是圖。”淩雲鶴冷笑,目光再次落回兩幅圖卷上,“尚銘欲推我入火坑,汪直則欲令我按兵不動。兩者皆有所圖,皆不可全信。然汪直有句話或許沒錯——巢穴中多是爪牙,‘影先生’藏得更深。強攻廢殿,或能斬其手足,卻未必能傷其首腦,反可能令其徹底隱匿。”
他負手踱步,腦中飛速權衡。東西兩廠,態度迥異,卻都從側麵印證了廢殿之危險與複雜。箭已在弦,豈能不發?但如何發,卻需思量。
“計劃不變。”良久,淩雲鶴決然道,“今夜子時,依計行動。然目的需稍作調整:左翼主殿仍為主攻,然首要目標非殲敵,而是擒獲活口,尤其是頭目級人物,撬開其口,追問‘影先生’及北方聯絡之細節!其次,搜尋一切文書、信物、密信,力求找到實證!西北角井亭,派小組佯攻牽製,若遇強阻,即刻撤回,不必強求。”
他看向裴遠,眼神銳利而冷靜:“汪直想讓我等靜觀,我偏要打草驚蛇!唯有讓蛇動起來,方有機會看清其七寸所在!然我等亦需做好萬全準備,秦莽之人需配備強弓勁弩及捕網,以備生擒。你親自帶隊,務必小心,若事不可為,以保全實力為要!”
“明白。”裴遠領命。
窗外天色湛藍,卻似有無形風暴在醞釀。東西兩廠的先後登場,如同在即將爆發的火山口投下了兩塊巨石,激流暗湧,漩渦更深。淩雲鶴深吸一口氣,眼神愈發堅定。無論前方是陷阱還是深淵,這一步,必須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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