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揣著那五十文錢的重任和“改用細棉布”的交代,像隻受了驚卻又亢奮不已的野兔,一溜煙便消失在靜思院外的沉沉暮色裡。院子裡,李昂背靠著那扇吱呀作響的破門板,長長地、徹底地呼出了一口濁氣,仿佛要將這大半天積攢的焦慮與期盼都傾吐乾淨。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砰砰”直跳,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久違的、名為“希望”的情緒正在微弱地搏動。
零點五!這個數字在他腦海裡盤旋,雖然它在那血紅色的【負一億】麵前渺小得連一粒塵埃都算不上,但它代表的意義非同凡響——這是從無到有的突破!是他李昂,一個身負億債、被困在這鬼地方的重生之人,憑借另一個世界的零星記憶和破罐子破摔的忽悠本事,終於撬開了這個異世界嚴絲合縫外殼的第一道縫隙!
他忍不住咧開嘴,無聲地傻笑起來,搓著手在小小的院子裡轉著圈,破舊的靴底摩擦著剛清理過的石板,發出“沙沙”的輕響。吸入肺腑的冰冷空氣,似乎也沒那麼刺骨了。
“細棉布……武館學徒……這隻是個開頭!”他興奮地喃喃自語,腦子轉得飛快,“口碑!必須把王嬸娘家小子打造成咱們的頭塊招牌!讓他穿著新式練功服在武館裡龍精虎猛,把旁人都給羨慕死!然後就是一傳十,十傳百,訂單像雪片一樣飛過來……對,還得細分!車夫們要的是耐磨透氣的裡褲和吸汗的坎肩!碼頭扛活的苦力需要更結實、更方便活動的短打和綁腿!還有襪子!現在這布襪又厚又滑,跑兩步就能甩出去,弄個簡單的棉襪,在腳脖子那裡收緊點……”
他越說越起勁,眼前仿佛已經浮現出一個龐大的“李氏實用服飾帝國”的雛形。但很快,現實的冷水便劈頭蓋臉地澆了下來。
“布料本錢……銷路……人手……”他懊惱地撓著頭,目光落回角落裡那卷可憐的靛藍色細棉布上,“王嬸娘一個人,能做出幾件?得找更多人……可怎麼管?活兒做得糙了怎麼辦?賺來的銅子兒怎麼分?銅錢和那坑爹的‘牛幣值’又怎麼算?”想到這些,他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上輩子隻是個被甲方搓圓捏扁的畫圖匠,哪裡懂什麼經營之道?唯一的管理經驗就是管好自己死線前的焦頭爛額。
【滋滋……察覺到宿主正嘗試進行粗淺的產業勾連與營生盤算,商賈之道經驗微末提升。】係統的聲音冷不丁響起,雜音裡似乎藏著一絲難以捉摸的……嘉許?興許是聽差了)
“歇著吧你!放印子錢的黑心玩意兒!”李昂沒好氣地心裡懟了一句,但情緒依舊高漲,“等爺先把這零點五穩穩落袋再說!少拿你那畫出來的香辣牛肉麵饞我!”
他蹲下身,珍惜地撫摸那卷細棉布。手感依舊粗糙,但比起粗麻袋般的料子,已是天壤之彆。這卷布,值四十五文,是他眼下全部家當刨去阿土的跑腿錢和王嬸娘的定錢)的九倍!是沉甸甸的希望。
等待的時光變得格外漫長,每一息都像是在煎熬。他頭一回對送晚飯升起了強烈的期盼——倒不是盼著那豬食,而是盼著阿土能帶回王嬸娘已經動工的好信兒。為了壓住心裡的焦躁,他沒事找事,又把院子歸置了一遍主要是把拔下來的雜草垛到牆角),甚至異想天開地想給那張三條腿的破凳子“接骨”——挑了塊順眼的石頭和幾根還沒完全乾枯的藤蔓,想把它捆牢靠。結果忙活出一身臭汗,手一鬆,凳子“咣當”一聲再次歪倒,險些砸了他的腳麵。
【日常差事“灑掃庭院”已了結,賞格一點五牛幣值已發放。】【溫馨提示:損毀公物破凳)或致負牛幣值懲處,望宿主慎之。】
“……”李昂無語地瞪著那破凳子,悻悻地把它踹到牆根,“爺不伺候了!”
修煉是萬萬靜不下心了。他滿腦子都是那件還沒影兒的練功服,想象著它穿在一個精神抖擻的半大小子身上,在武場上揮拳踢腿,引得眾人紛紛打聽的模樣。那光景,比什麼功法口訣都更讓他心頭發熱。
日頭徹底沉下了西山,暮色如同一口巨大的灰鍋,倒扣下來,將靜思院嚴實實罩住,寒氣也隨之彌散開來。李昂的心也跟著最後一絲光線的湮滅而越提越高,像是被一根無形的魚線吊到了半空。
怎麼還不回來?莫非買布出了岔子?布價漲了?還是王嬸娘回過味來,覺得這事太過荒唐,風險太大,打了退堂鼓?又或者……最糟的情形,被哪個碎嘴的管事撞見了?
種種不妙的揣測在他腦子裡翻江倒海,剛剛燃起的希望火苗仿佛隨時會被吹滅。他忍不住湊到院門邊,側著耳朵仔細聽外麵的動靜,除了嗚咽的風聲和遠處打更人模糊的梆子響,什麼也沒有。
就在他焦慮得幾乎要用腦袋磕門板時,一陣急促又帶著點慌亂的腳步聲終於由遠及近!
是阿土!
隻見阿土懷裡緊緊摟著那卷靛藍色的細棉布,氣喘籲籲地衝進院子,臉上因奔跑而漲得通紅,腦門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子,可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裡麵塞滿了疲憊、興奮和辦成了大事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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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少爺!買…買著了!”阿土氣還沒喘勻就急著報喜,他把布卷小心遞過來,“您…您上手摸摸!照您吩咐的,深色,耐臟!這布…這布可真軟乎!比那粗麻布強到天上去了!”
李昂接過布,仔細撚了撚。質地確實柔軟了不少,雖遠談不上細膩,但對此界尋常百姓穿的粗硬布料,已是了不得的改善。“好!成色不錯!花了多少?”他更關心成本。
“一…一共四十五文!”阿土喘勻了幾口氣,開始報賬,“西街布店的陳掌櫃說這是最便宜的細棉布了,三十文一尺,咱這一卷剛好一尺半,收了我四十五文!王嬸娘那邊…我把您的話帶到了,她說用這好料子,工錢得加些,先收了十五文定頭,說等活兒做好了再付剩下的五文。”他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摸出個小布包,解開,裡麵隻剩下五枚孤零零、冷冰冰的大錢。“那…那六十文,就剩這些了……”
李昂看著那五枚銅錢,心中五味雜陳。六十文巨款,眨眼間就隻剩這點零頭。這便是他全部的本錢,脆弱得經不起一點風浪。但他此刻更惦記另一樁事:“王嬸娘那邊……她應承了?沒反悔?沒叫旁人瞧見吧?”
“應了應了!”阿土把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眼裡的光更盛了,“我送布過去時,她當家的還沒回,就她自己在灶房忙活。我把您那套‘海外番邦’、‘透氣爽利’、‘練功得勁’的話又給她學了一遍,她眼睛瞪得溜圓,摸著這布,連聲說‘是好東西’!她說今晚就算點燈熬油也給您趕出來,保準明兒個一早就能讓俺取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李昂激動得一拍大腿,險些蹦起來。心裡那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喜悅像泉水般咕嘟咕嘟往外冒。他仿佛已經看見了那件承載著希望的練功服,看見了王嬸娘家小子穿上後那驚喜的模樣,看見了武館裡其他學徒羨慕的眼神,看見了……零點五牛幣值落袋的係統提示!
【叮!潛在買賣已敲定,預期進項:五十文銅錢。預期牛幣收益:零點五。請宿主緊盯此事,莫要鬆懈。】係統的提示音及時響起,似乎也染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期盼?
雖還隻是預期,但成事的可能已大了許多!李昂心情豁然開朗,看阿土也覺著格外順眼,連帶著瞅那盤傍晚送來的、依舊散發著餿味的牢飯,都覺得……嗯,依舊難以下咽,但或許可以忍著扒拉兩口。
他難得地和顏悅色,對阿土鼓勵道:“辦得漂亮!好好跟著我乾,往後肉包子管夠,新鞋新襪也少不了你的!”
阿土被他畫的大餅噎得熱血上湧主要是對肉包子的渴望),隻覺得跟著這位行事古怪的三少爺,前途雖說詭異莫測,但似乎……真有那麼點奔頭?
夜色漸深,阿土揣著那五文錢和滿滿的乾勁離開了。靜思院再次被死寂和寒冷吞沒。但李昂卻不再像前幾夜那般絕望。他抱著那卷靛藍色的細棉布,像是抱著一捧溫暖的炭火,雖不足以驅散所有嚴寒,卻足以照亮眼前方寸之地,帶來一絲慰藉。他躺在那冰冷的硬板床上,望著破屋頂漏洞裡漏進來的幾顆寒星,腦子裡已經開始盤算明天拿到成衣後,該如何進行下一步的“市場推廣”……
然而,命運的惡意似乎總喜歡在人最誌得意滿的時刻,悄然露出獠牙。
就在李昂沉浸在對未來那點微小光明的憧憬中時——
“砰!砰!砰!”
一陣極其粗暴、蠻橫無理的砸門聲,如同旱地驚雷,猛然炸碎了靜思院的寂靜!那絕非阿土小心翼翼地叩門,也非廚房雜役不耐煩地催促,而是充滿了純粹惡意與力量的猛撞!
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破木門被打得劇烈震顫呻吟,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怪響,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散架。
一個冰冷而傲慢、充滿了毫不掩飾譏諷的年輕聲音,穿透門板,毒蛇般鑽入李昂的耳中:
“李昂!滾出來!縮在這老鼠洞裡琢磨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呢?本少爺屈尊降貴到此,還不趕緊爬出來開門!”
李昂的心猛地一沉,像是瞬間從暖春跌入了數九寒天,剛剛升騰起的那麼點希望之火被一盆冰水兜頭澆滅,隻剩下刺骨的冷。
原主的記憶碎片瘋狂湧上——這個聲音,燒成灰他都認得!是他的二堂哥,李昊!那個從小到大都以欺辱、折磨他為樂,心胸比針尖還窄,手段比毒蛇還毒的紈絝子弟!
他怎麼會來?偏偏是這個時候?他想乾什麼?
李昂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藏在牆角稻草堆裡的那卷細棉布和那五枚僅剩的銅錢,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
麻煩,總是在你剛剛看到一絲微弱曙光時,便不請自來。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黴味的空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甚至帶著點茫然:
“門外是哪位?天色已晚,我這靜思院陋室寒酸,恐怕不便待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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