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傑入夥，總會後院就跟捅了馬蜂窩似的，從早到晚沒個消停。
石疙瘩要建新工坊，天不亮就扯著破鑼嗓子催料；玄機子捧著個羅盤滿院子轉悠，見誰都要看麵相；蘇半夏倒是不聲不響，可那雙眼睛掃過來，夥計們腿肚子都轉筋。賈仁義整天抱著賬本東躲西藏，白曉更是像個沒頭蒼蠅，到處撲騰著打聽消息。
這天大清早，火藥桶終於炸了。
石疙瘩一腳踹開賈仁義的房門，震得房梁直掉灰："賈扒皮！老子的青石料呢？工坊地基晾了三天了，你是要等我這把老骨頭入土再用上？"
賈仁義縮在賬本後麵，聲音發顫："石、石師傅，您要的是上等青石，得從八十裡外現采現運，這一路..."
"少跟老子算賬！耽誤了水輪機安裝，全縣的磨坊都得停擺，你擔待得起？"
另一邊，玄機子揪著白曉的衣領不撒手："貧道要的水文圖呢？沒有圖紙，這排水渠怎麼規劃？你是要全縣百姓夏天泡在臭水裡？"
白曉哭喪著臉："道爺哎！永昌縣的水文資料都在官府庫房裡鎖著，我總不能翻牆去偷吧？"
"那是你的事！"
蘇半夏抱著藥箱立在廊下，冷眼旁觀。幾個采買藥材的夥計貓著腰想溜，被她眼神一掃，頓時僵在原地。
"砰！"
李文淵摔門而出，臉黑得像鍋底："吵什麼？都給我滾進來！"
五個人魚貫而入，石疙瘩還在呼哧喘粗氣，玄機子的拂塵抖個不停，賈仁義縮著脖子，白曉耷拉著腦袋，隻有蘇半夏依舊平靜。
"一個一個說。"李文淵抓起茶壺灌了口涼茶，"石師傅，青石料做什麼用？"
"建水輪機房！"石疙瘩拍著桌子，"彆的石頭承不住力，水車一轉，房子都得散架！"
"賈掌櫃，為什麼遲遲不到貨？"
"東家，"賈仁義快哭出來了，"采石場要現銀結算，咱們賬上..."
"白曉，水文圖卡在哪了？"
"縣衙李主事說要有知縣批文，可楊大人去州府述職了..."
李文淵眯著眼聽完，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石疙瘩，今天日落前把用料清單列出來，標清楚哪些急用哪些能等。賈仁義，去錢莊支我的私房錢，先把石料訂了。白曉，你現在就去找縣丞，就說防洪抗旱需要水文資料，讓他特事特辦。"
三人愣在當場。
"那...貧道呢？"玄機子小聲問。
"你跟著白曉去，把排水規劃的重要性說清楚。記住，彆提風水，就說民生。"
最後看向蘇半夏："蘇大夫需要什麼？"
"藥材。"她吐出兩個字，"金瘡藥、防疫藥材要備足三月的量。"
"賈掌櫃，給醫館單開一個賬本。以後采購藥材，帶著醫館學徒一起去，教他們辨品質、談價錢。"
李文淵站起身，目光掃過眾人："從明兒起，辰時正刻，都到這屋裡碰頭。有事說事，彆等火燒眉毛才嚷嚷。"
第二天一大早，後院正廳多了張柏木長桌。五個人圍坐一圈，大眼瞪小眼。
頭幾天簡直雞同鴨講。石疙瘩正說著工坊進度，突然扯到石料價格；賈仁義彙報開支，冷不丁問起藥材行情；白曉更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從永昌縣的布價能扯到刺史小妾的胭脂。
李文淵也不打斷，由著他們吵。等都說累了，才慢悠悠開口："石師傅要的石料，賈掌櫃去解決。賈掌櫃問的市價，白曉去核實。白曉打聽來的消息，玄機子幫著分析..."
這麼折騰了七八天，幾個人漸漸摸到門道了。
石疙瘩學會了寫清單，把需要的材料分成了"急用"、"備用"、"緩用"三檔。賈仁義做預算前，會挨個找當事人確認。白曉收集情報也不再漫無目的，知道石疙瘩關心工料價格，蘇半夏需要藥材行情，玄機子愛聽官場動向。
變化最大的是玄機子。這老道原本開口閉口都是"地氣"、"龍脈"，現在居然能看懂工部頒布的《營造法式》了。有回和石疙瘩討論水渠坡度，他掐指一算："每丈低落三寸，最利排水。"石疙瘩拿水平尺一量，分毫不差。
"行啊老道！"石疙瘩拍著他肩膀，"你這神棍還真有點東西！"
玄機子拂塵一甩："無量天尊，風水之術，本就暗合天地至理。"
蘇半夏依舊話少，辦事卻最利落。醫館要的藥材，她提前半個月就列出單子，連哪個季節哪座山產的藥效最好都標得明明白白。有次聽說鄰縣鬨時疫，她連夜帶著學徒上山，趕在疫情蔓延前采回了足夠的板藍根。
分工明確後，活計乾得飛快。
石疙瘩的水輪機房提前十天竣工。試運行那天，全縣老少都來看稀奇。清澈的渠水推著巨大的輪葉轉動，通過連杆帶動工坊裡的石磨、鐵錘，轟隆隆的聲響震得人心裡發顫。
"神了！真神了！"老農們摸著出粉如雪的石磨，激動得直哆嗦。
玄機子規劃的排水係統更是立了大功。今年雨季長得邪乎，連下七天暴雨，可城裡街麵乾乾淨淨，連個水窪都沒有。百姓們都說，這是李東家請來的活神仙施了法。
蘇半夏的醫館更不用說。有回永昌縣爆發痢疾，青雲縣因為提前備足了藥材，又及時清理了汙水，竟無一人染病。楊弘業特意送來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濟世良醫"。
這天開例會，賈仁義報完賬，破天荒地誇了一句："石師傅上個月省下三成石料錢，玄機先生選的工料既結實又便宜，蘇大夫的藥材采購價比市價低兩成..."
石疙瘩咧著嘴笑，露出滿口黃牙："該省的就得省。"
玄機子捋著胡須，眼角皺紋都舒展開了。
蘇半夏輕輕"嗯"了一聲，繼續整理她的藥材清單。
李文淵看著這幫人，心裡頭一次覺得踏實。這幫怪人湊在一起，反倒成了最可靠的搭檔。
夜裡查賬，他驚訝地發現這幾個月總會開支減了兩成，事情卻辦得比以前更漂亮。果然，讓石疙瘩去管工程，讓玄機子去搞規劃，讓蘇半夏去弄藥材，比他自己瞎指揮強多了。
他提起狼毫筆，在賬本扉頁鄭重寫下四個字：各展所長。
窗外月色正好，青雲縣的萬家燈火，映得夜空都亮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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