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落鷹澗數日的濃霧終於徹底散去,天空露出了久違的、帶著初冬寒意的湛藍。陽光灑在營壘上,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那股混合著血腥、惡臭、藥味以及更深沉壓抑的氣息。營地外圍那片狼藉的戰場尚未清理完畢,倒斃的人馬屍體和破碎的軍械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那場荒誕而慘烈的勝利。
然而,勝利的餘溫尚未散去,一場更致命、更無聲的危機,已然如同冰層下的暗流,悄然逼近。
馮坤拖著疲憊的身軀,帶著幾名親兵,再次清點著營地西南角那幾個幾乎已經見底的糧囤。原本應該堆滿穀米、豆料的圍欄,如今隻剩下薄薄的一層底子,甚至能看清下麵鋪著的葦席。旁邊儲存醃肉、乾菜的棚子更是空空蕩蕩,連懸掛肉類的木架都蒙上了一層灰。
他的臉色比幾天前更加難看,嘴唇因焦慮和缺水而起了乾皮。作為霍雲昏迷後實際負責軍需後勤的將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營地現在麵臨的絕境。
“參軍,這是最後一批了……最多……最多再支撐三日,而且還是按最低配給算。”負責看守糧倉的老倉管聲音沙啞,臉上滿是愁苦,“若是再沒有補給,弟兄們……恐怕連站崗的力氣都沒了。”
馮坤沒有說話,隻是死死攥緊了拳頭,指關節捏得發白。三日……赤術的大軍就在十裡之外虎視眈眈,三日之後,難道要讓數千將士餓著肚子去抵擋北蠻的鐵蹄嗎?
他猛地轉身,大步走向帥帳。雖然霍雲依舊昏迷,但他必須將情況稟報,哪怕隻是對著昏迷的主帥訴說,也好過一個人承受這令人窒息的絕望。
就在他快要走到帥帳時,一名渾身塵土、嘴唇乾裂滲血的傳令兵被親衛攙扶著,踉蹌著衝了過來,看到馮坤,如同看到了救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帶著哭腔嘶喊道:
“馮參軍!不好了!卑職……卑職從州府回來了!刺史大人……刺史大人說……”
馮坤心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刺史大人說什麼?!補給呢?!”
那傳令兵抬起滿是血絲的眼睛,絕望地搖頭:“沒有……沒有補給!刺史大人說……說朝廷有令,北境各軍需憑兵部勘合支應糧草……我落鷹澗……我落鷹澗的勘合文書……遲遲未至!州府……州府無令不敢擅發糧草啊!”
“什麼?!勘合未至?!”馮坤如遭雷擊,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怎麼可能!我軍駐守落鷹澗,乃是奉了陛下密旨!兵部怎會卡住我們的勘合文書?!”
“卑職……卑職也不知道啊!”傳令兵哭訴道,“刺史大人隻是讓卑職帶回一句話……說……說讓霍將軍……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
這四個字像四把冰冷的匕首,狠狠紮進了馮坤的心口!他瞬間明白了!這不是意外,不是疏忽!這是朝中有人,要借北蠻的刀,置落鷹澗於死地!置霍雲於死地!
是了!霍將軍性格剛直,在朝中樹敵頗多。此前大敗,已然讓那些人抓住了把柄。如今落鷹澗看似穩住了陣腳,甚至還取得了一場詭異的勝利,這恐怕更讓某些人坐立不安了!他們寧願看到落鷹澗被北蠻攻破,也不願看到霍雲和他麾下這支軍隊再度崛起!
斷糧!這是最毒辣,也是最有效的手段!不需要動用一兵一卒,就能讓這數千邊軍活活餓死、或者被北蠻屠戮在這絕地!
一股冰寒刺骨的怒意與絕望,瞬間席卷了馮坤的全身。他征戰半生,不怕馬革裹屍,卻萬萬沒想到,沒有死在敵人的刀下,反而要死在自己人的算計之中!
“噗——”急火攻心之下,馮坤喉頭一甜,竟也噴出了一小口鮮血,染紅了胸前的甲胄。
“參軍!”
“大人!”
親衛和傳令兵慌忙上前扶住他。
馮坤推開他們,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跡,眼神變得赤紅而猙獰。他猛地抬頭,目光越過帥帳,投向了營地東南角,那片屬於李文淵的區域。
現在……現在還能指望誰?
那個行事詭譎、靠著汙穢之物退敵的巡閱使?他能變出糧食嗎?
難道……落鷹澗真的已經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了嗎?
就在這時,一名負責看守營地外圍的哨官匆匆跑來,臉色凝重地稟報:“馮參軍,營外……營外發現有北蠻遊騎活動,似乎在窺探我軍虛實……而且,看他們的動向,赤術的大營,好像有拔營推進的跡象!”
內無糧草,外有強敵!
最後的期限,被敵人敏銳地察覺到了!
馮坤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天旋地轉。他扶著身旁的木柱,才勉強沒有倒下。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帥帳內,昏迷中的霍雲,眉頭似乎無意識地蹙緊了一絲,仿佛也感知到了這籠罩整個營地的、令人窒息的絕境。
陽光依舊明媚,卻照不進落鷹澗將士那沉入穀底的心。饑餓的陰影,與北蠻的刀鋒,一同懸在了每個人的頭頂。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些遠在京城、高坐廟堂的政敵們,此刻或許正悠閒地品著香茗,等待著來自北境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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