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鷹澗的食譜變得前所未有的“豐富”,卻也前所未有的令人絕望。雪地蕨的澀,冰淩草的辣,石耳的土腥,樹皮粥的寡淡,塊莖湯的稀薄……各種古怪的味道和糟糕的口感,輪番折磨著士兵們的味蕾和腸胃。進食不再是為了享受,甚至不是為了飽腹,而是一種為了維持生命體征不得不進行的、痛苦的任務。
營地裡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各種植物腥氣和消化不良導致的酸腐氣味。士兵們的臉色大多呈現出一種營養不良的青黃,眼神空洞,動作也因為長期的能量攝入不足而變得遲緩。士氣,並未因為暫時免於餓死而回升,反而在這種看不到儘頭的、低質量的生存中,持續滑向更深的穀底。
抱怨和牢騷如同暗流,在營地的每一個角落湧動。
“天天吃這豬食,老子寧願跟北蠻子拚了!”
“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打贏了又怎樣?還不是餓死在這鬼地方!”
“李大人手段是厲害,可這弄來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甚至開始出現小規模的抵製。一些士兵寧願餓著肚子,也不願再去碰那些令人作嘔的“食物”。身體的虛弱和精神的萎靡,使得營地的防禦也出現了鬆懈的跡象,巡邏的士兵有氣無力,崗哨上的身影也顯得搖搖欲墜。
馮坤看著這一切,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為力。他嘗試著訓話,鼓舞士氣,但空洞的語言在實實在在的饑餓和糟糕的生存質量麵前,顯得蒼白無力。他甚至親自帶頭,強忍著惡心吞咽那些食物,但效果甚微。
帥帳內,霍雲依舊昏迷,仿佛也隔絕了外界這令人窒息的絕望。
壓力,再次彙聚到了李文淵身上。
他深知,僅僅是“不被餓死”是遠遠不夠的。一支軍隊,需要希望,需要看到改變的可能,哪怕這個希望是虛假的,是暫時的。否則,不等敵人進攻,內部就會從意誌上徹底崩潰。
他必須“瞞天過海”,給這支瀕臨崩潰的軍隊,注射一劑強心針。
夜色再次降臨,寒風凜冽。李文淵將趙虎、百曉生和賽魯班召至自己的營帳。油燈的光芒將幾人的影子投在帳壁上,拉得細長。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李文淵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我們需要給將士們一個‘希望’,一個能看到‘改變’的信號。”
趙虎甕聲道:“大人,可是咱們……實在沒彆的辦法了啊!難不成真能變出米麵來?”
百曉生沉默不語,眼神閃爍,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賽魯班則低著頭,擺弄著手裡一塊從“高效壓糧機”上拆下來的小零件。
李文淵的目光掃過三人,最終定格在賽魯班身上:“賽魯班,你那台壓糧機,除了壓草,還能不能……弄出點彆的動靜?比如,讓它聽起來,像是在加工真正的糧食?”
賽魯班抬起頭,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李文淵的意思。他那雙總是半眯著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了然的光芒。“大人的意思是……製造假象?”
“不錯。”李文淵點頭,“我們需要讓將士們‘聽’到,‘聞’到,‘感覺’到,情況正在好轉。哪怕隻是假象。”
他詳細闡述了自己的計劃:
首先,由賽魯班對那台“高效壓糧機”進行改造。在碾壓那些植物的時候,加入少量從最後儲備中提取的、真正的穀米豆類,混合在一起碾壓。這樣,機器運轉時發出的聲音,以及空氣中彌漫的氣味,將不再是純粹的草腥,而是會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真正糧食的香氣!同時,在過濾後的漿液中,也刻意混入少量真正的米漿或豆粉,使其顏色和濃稠度更接近正常的食物。
其次,嚴格控製信息。所有參與核心操作的人員,必須絕對保密。對外,則統一口徑——李巡閱使通過特殊渠道,設法搞到了一批“緊急補給”,數量不多,但足以改善目前的飲食狀況!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步,由趙虎負責執行。挑選一批體力相對較好、對李文淵最為忠誠的士兵,組成“示範隊”。他們將優先獲得那些摻雜了真正糧食的、改良後的“食物”,並且要在人前表現出“吃得香”、“體力恢複”的樣子!
這是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一個針對全軍士氣的“瞞天過海”之計。
趙虎聽完,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大人,這……這不是騙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