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結束。
大臣們三三兩兩離開。
午門外。
房齊賢哼著小曲兒,正悠閒走著。
卻突然被魏崢給叫住了。
“魏公,有何事?”房齊賢問道。
魏崢雙手攏進袖子裡,有些不好意思道:“房相,你博學多才,在下想問一下,房相對於之前蘇言在朝堂所說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有何見解?”
他從蘇言提出這個觀點之後。
腦子裡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以至於朝堂後麵商量的那些事情,都沒有注意到。
思慮良久。
卻不得要領。
問其他人肯定是不行的,畢竟無論是太子黨,還是四皇子黨,這些都與士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思來想去,也就房齊賢最適合。
“魏公有何不解之處?”房齊賢笑吟吟道。
“我輩讀書人一直以聖人學說,教化萬民為己任,可蘇言卻說君為舟,民為水,在下覺得這與聖人之說有相悖之處,可細想之下卻又覺得合情合理……”魏崢苦笑道。
自古以來,士農工商,階級分明。
這國家的主宰一直都是皇室與勳貴。
哪怕廟堂諸公整日把黎民百姓放在嘴邊。
卻依舊是那種高人一等的俯視。
而蘇言的言論,卻把百姓當成了天,還把工匠,商賈等與黎民等同。
這是一種階級的僭越,與讀書人的理念相悖,在如今社會看來屬於離經叛道之言,可魏崢卻又覺得蘇言所說之話不無道理。
“難道聖人也能說錯?”
魏崢口中輕喃。
又突然捂住了嘴。
他下意識地說出了大逆不道之話,不禁露出尷尬之色。
“其實魏公沒必要這般糾結。”房齊賢卻笑了笑。
“請房相解惑!”魏崢道。
“聖人說讀書人教化萬民,說的是責任,而不是身份。”房齊賢道。
魏崢挑眉,聽到他這句話,心裡突然有種撥開雲霧之感,他拱了拱手,繼續做出請教姿態。
房齊賢繼續道:“依老夫看,蘇言所說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與聖人學說並不相悖,隻是與這世道格局所相悖,魏公覺得士農工商理應如此,可那小子卻覺得萬千黎庶才是根本,而聖人所說的教化,其實魏公可以理解為一種安民,利民,得民心的手段,而不是讓百姓和讀書人一樣,整天之乎者也,這般解釋魏公可否明白?”
魏崢露出思索之色:“教化萬民,不是教化他們聖人學說,而是以聖人之道安民,利民,得民心……”
說到這裡,他猛地抬頭,看向房齊賢,“可……可若沒了士農工商劃分,禮法綱常不亂了套?”
“禮法綱常設定最初之意,難道不是為了定分止爭,讓天下有序,萬民各安其業,最終才能國泰民安嗎?”房齊賢笑吟吟問道,“這不正是與蘇言所說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不謀而合?”
頓了頓,他又拍了拍魏崢的肩膀,笑道:“社稷之基,在於人,在於民生,這也正是陛下執意興修水利的關鍵,魏公是個明事理之人,應該懂吧?”
魏崢眼神中的光彩越發明亮。
腦子也更加清明起來。
他發現這些年來,自己好像進入了一些誤區,以至於有些事情他一直都想不通。
可是今日,卻被蘇言這個毛頭小子,一語驚醒夢中人。
“魏某竟是鑽了牛角尖,隻看到了尊卑之形,忽視了這民才是社稷之根!”魏崢慚愧道。
“那小子雖然年輕氣盛,行事不拘一格,可眼光與觀點,皆在我們這些老家夥之上。”房齊賢不禁感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