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另一頭,肖塵策馬緩行。確定馬車再也看不見後,他臉上那點刻意營造的悵然若失瞬間消失,變得有些懊惱。
手中的龍膽亮銀槍早已無聲無息地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他整個人有氣無力地趴伏在馬背上,下巴擱在馬鬃毛裡,絮絮叨叨。
“老馬啊老馬,”他拍著馬脖子,“你說我是不是把調起太高了?非要學人家文藝青年玩一見鐘情,還整什麼‘人生若隻如初見’……”
他歎了口氣,“我要是說喜歡那個小丫鬟不就好了?雖然年紀小點,但嬌俏可愛,看著也機靈,路上還能聊聊天解悶。這下可好,竹籃打水一場空,白表演了。和書上寫的不一樣啊。說好的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呢?我長得很醜?”
那匹棕色草原馬打了個響鼻,依舊不緊不慢地走著,似乎對主人的抱怨毫無興趣。
“你說你也是,”肖塵繼續埋怨坐騎,“關鍵時候就不能跑快點?追最後那個小兵,害得我還得玩一手擲槍,多費勁?丟不丟你這匹馬的臉?”
老馬甩了甩尾巴,算是回應。
肖塵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兩個月了。隨身帶著一個叫“兵器譜”的係統,戰鬥時隨機抽取一件曆史或傳說名器,並能短暫獲得其原主人的武魂附體。在這個類似於古代低武世界的地方,這能力基本上可以橫著走。
可係統不包分配老婆。說好的江湖美人、紅顏知己呢?這兩個月風餐露宿,見過的不是村婦就是農女,好不容易今天碰上一位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的沈婉清,結果人家名花有早有主。
這個世界,普通百姓家的女孩,七八歲就要下地乾活,整天風吹日曬,十幾歲靠著年輕勉強能看,就得趕緊嫁人生子,操勞一生。
肖塵骨子裡還是個現代顏值黨,實在難以欣賞這種被艱苦生活磨礪出的“美”。
至於真正的大家閨秀,幾乎都養在深閨人未識,根本不出二門。想看一眼,難度堪比當采花賊,那完全突破了他的道德下限。
那個沈婉清,看身段,看眉眼輪廓,哪怕蒙著麵紗,也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美女。怎麼就定親了呢?
不過轉念一想,也正常。這種出身高貴的女子,婚姻本就是家族籌碼,恐怕及笄之前就已定好人家了。
“悲劇啊!”肖塵哀歎一聲,徹底癱在馬背上。
老馬漫無目的地沿著官道前行。肖塵沉浸在自怨自艾中,不知不覺,日頭西沉,天色迅速擦黑。
古代沒有路燈,更沒有光汙染。一旦太陽落山,荒野便陷入真正的漆黑。
“得,彆說美女了,連個住的地方都找不到。”肖塵無奈,隻得勒住馬。
他四下打量,找了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將老馬拴在樹下,自己則手腳並用爬了上去,找了個相對粗壯平穩的枝椏,勉強靠著樹乾,準備對付一晚上。
夜晚寒氣很重,蚊蟲也不少。這一覺睡得腰酸背痛,迷迷糊糊間,他似乎聽到老馬不安地嘶鳴了一聲。
肖塵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
天剛蒙蒙亮,林間彌漫著薄霧。
隻見樹下,幾個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圍著老馬,其中一人正在解拴馬的韁繩!
偷我的馬?還有沒有王法了?
肖塵心頭火起,縱身從樹上跳下,落在地上,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不爽:“喂!你們幾個,乾什麼的?”
那幾人被這突然從天而降的人嚇了一大跳,立刻散開,神色驚惶戒備起來,擺出防禦的姿勢。
肖塵這才仔細打量眼前幾人。約莫十幾個人,都穿著製式的破爛軍衣,沾滿了乾涸的泥濘和暗紅色的血汙,狼狽不堪。
為首的一人手裡提著一把缺口的長刀,其餘幾人則赤手空拳,麵色蠟黃,眼窩深陷,一看就是經曆了長途奔逃,饑疲交加。
這模樣,像是從前線潰敗下來的殘兵。
為首那個持刀的漢子,見肖塵身形矯健,心知遇到了不好惹的江湖客,連忙抱拳行了一禮,聲音嘶啞:“這位好漢,莫要誤會!我等並非為非作歹之徒,實是……實是想借馬一用,趕去前方城鎮報信!”
“報信?”肖塵挑眉,掃了一眼他們空蕩蕩的手和破爛的軍服。
那漢子臉上掠過一絲灰敗和恥辱,咬牙道:“前線……敗了!大軍被衝散,磐石城、白水城……已被蠻兵攻破!我等拚死才逃出來,隻想把消息儘快傳回去,讓後方早作防備!”
肖塵眼神微凝,但語氣依舊平淡:“哦?敗了?那你們這……算是逃兵吧?”
這話像刀子一樣戳中了幾人,那持刀漢子身體一顫,臉上肌肉抽搐,後麵一個身材瘦弱的年輕士兵更是泄氣地直接蹲了下去,帶著哭腔:“逃兵?我們倒是想逃……可我們都是軍戶籍!自己跑了,家裡的爹娘妻兒怎麼辦?等著被問罪砍頭嗎?”
持刀漢子深吸一口氣,接口道,聲音裡帶著絕望後的最後一點堅持:“隻盼城裡的將軍、老爺們能發發善心,讓我等戴罪立功,再上戰場殺敵!總好過……總好過直接被當做逃兵下獄問斬!”
肖塵沉默了。他明白過來。這就是亂世中小人物的悲哀。
打了敗仗,潰散之後,明知回去可能也是死,甚至會被編入必死的先鋒死囚營,卻因為家眷連坐的製度,連真正逃亡的機會都沒有,隻能硬著頭皮回去“報信”,祈求一個或許更悲慘的戰鬥機會。
“前線戰況,具體如何?”肖塵問道,語氣緩和了些。
“敗了,一敗塗地……”持刀漢子眼神空洞,仿佛回憶起可怕的場景,“元帥的中軍大旗都倒了,不知是死是活……各營各自為戰,被蠻子的騎兵衝得七零八落……屍體鋪滿了野羊澗……”
“你剛才說,破了兩城?城裡的百姓呢?”肖塵追問。
那漢子嘴唇哆嗦了一下,避開肖塵的目光,低聲道:“蠻兵……凶殘成性。我們敗退城外時,看到……看到城裡冒起濃煙,聽到哭喊聲……他們見人就殺,搶東西,放火……怕是……怕是……”
他沒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顯。這種以劫掠為目的的入侵,對平民而言就是滅頂之災。屠城,並非不可能。
肖塵隻覺得胸口猛地一堵,一股無名火直衝頭頂。
士兵戰死沙場,算是馬革裹屍,各安天命。但屠戮手無寸鐵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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