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趕緊告訴我同屋的翠兒去!”
“抄!多抄幾份!這祥瑞,咱也得沾沾光!”
江嶼白如法炮製,在通往宮外的角門附近“偶遇”了相熟的采買太監,在洗衣局晾曬場“遺失”了一份,甚至在太醫院熬藥的偏殿外,都“不小心”讓風吹進去一張……
短短一個上午,這份標題驚悚、內容勁爆的“仙蹤蹦迪實錄”,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深水炸彈,又像一場無聲的瘟疫,通過小太監的私語、宮女的驚歎、雜役的奔走相告,在皇宮最底層、消息最靈通的“非官方渠道”裡,以驚人的速度悄然擴散開來。每一個看到或聽到內容的人,都被那“七彩神光”、“神龍遨遊”、“先帝仙緣”的描述震得七葷八素,隨之而來的,是難以抑製的興奮和分享欲。皇宮的表麵依舊莊嚴肅穆,水麵之下,卻已暗流洶湧。
而此刻,風暴的中心——內閣議事堂裡,氣氛卻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幾縷青煙從紫銅香爐中嫋嫋升起,本該是寧神靜氣的檀香,此刻聞起來卻有些沉悶。幾位須發皆白、穿著緋色或紫色官袍的老大人分坐兩側,個個眉頭緊鎖,麵色凝重得如同刷了一層漿糊。空氣裡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首席的位置上,端坐著太學首席史官,史壇泰鬥,周墨宣。他年約五旬,麵容清臒,一絲不苟的花白胡子修剪得整整齊齊,此刻正微微顫抖著。他麵前的書案上,赫然攤開放著那份被小太監當成“祥瑞”呈送上來的明黃錦緞奏折——江嶼白的“馬屁初稿”。
周墨宣的手指,枯瘦而有力,正死死地按在奏折上,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他的目光,像兩把淬了冰的刀子,一遍又一遍地刮過奏折上那幾行“文采斐然”的字:
“月黑風高禦苑中,陛下起舞若遊龍。
步法玄妙似觸電,口中魔音貫長空。
七彩琉璃光搖曳,疑是仙宮落九重!
臣觀此景心澎湃,先帝托夢顯神通?”
每看一遍,他的臉色就黑一分,胸口就起伏得更劇烈一分。那“起舞”、“觸電”、“魔音”、“仙宮”……每一個詞都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紮在他那顆視史書為神聖、視禮法為圭臬的老心上!
終於!
“啪!”
一聲脆響,打破了議事堂死一般的寂靜。不是戒尺,是周墨宣自己重重一掌拍在了書案上!震得筆架上的毛筆都跳了一跳。
緊接著,這位一生嚴謹、古板固執的老學究,猛地站起身!因為極致的憤怒,他的身體都在微微發抖,花白的胡子更是翹得老高,根根分明,仿佛隨時要離他而去。他指著那份奏折,聲音不再是以往那種刻板的平仄,而是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怒和一種被嚴重褻瀆的痛心疾首,直接開啟了押韻怒罵模式,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對麵同僚的臉上了:
“豎子無知!辱!聖!聽!”
聲音拔高,帶著破音的尖利)
“史筆如刀!豈容!胡!亂!行!”
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伴隨著手指對奏折的瘋狂戳點)
“韻律不通!詞!句!粗!鄙!”
氣得胡子直抖,臉漲成了豬肝色)
“氣煞老夫!心!難!平!啊——!!!”
最後那聲拖長的“啊——”,帶著一種悲憤欲絕的顫音,尾音在空曠的議事堂裡回蕩,震得房梁上的灰塵都簌簌往下掉。喊完,周墨宣像是耗儘了全身力氣,一手捂著劇烈起伏的胸口,一手撐著書案,大口喘著粗氣,眼睛死死瞪著那份奏折,仿佛那不是一張絹,而是一塊燒紅的烙鐵。
整個議事堂鴉雀無聲。其他幾位內閣大臣麵麵相覷,想勸,又不知從何勸起。他們當然也看了那份奏折,感覺……嗯,是有點離奇,用詞是有點…過於活潑?但祥瑞當前,又是小起居注郎親眼所見,似乎也不必如此大動肝火吧?周老這反應…是不是有點過激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議事堂厚重的大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在門外當值、穿著低級綠袍官服的年輕官員,大概是聽到了裡麵周墨宣那石破天驚的“freestye怒罵”,實在沒忍住好奇,偷偷探進半個腦袋,想看看裡麵到底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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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正好對上書案上攤開的那份明黃奏折。雖然離得遠,但“陛下起舞”、“仙宮”、“先帝托夢”幾個大字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年輕官員的眼睛瞬間瞪圓了,嘴巴張成了一個“o”型。下一秒,他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滑稽又不敢笑的事情,猛地縮回頭,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但隔著門縫,周墨宣和幾位老大人還是清晰地聽到了門外傳來一聲極力壓抑卻還是沒憋住的、短促而古怪的:
“噗——!”
像漏氣的皮球,又像被踩了脖子的鴨子。
緊接著,是一陣壓抑到極點、導致身體劇烈抖動的、沉悶的“吭哧吭哧”聲。顯然,門外那位年輕的同僚,正經曆著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次憋笑挑戰,憋得肩膀都在瘋狂聳動。
周墨宣:“……”
他捂著胸口的手,抖得更厲害了。那一聲“噗”,那壓抑的“吭哧”聲,像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他那張因憤怒而漲紅的老臉上!他感覺自己的尊嚴,連同史官的威嚴,都在這一刻,被門外那小子憋笑的動靜,碾得粉碎!
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頭。周墨宣眼前發黑,身體晃了晃,差點一頭栽倒在書案上。
“周老!”
“快!扶住周老!”
議事堂內頓時一片慌亂。幾位老大人七手八腳地扶住搖搖欲墜的周墨宣,掐人中的掐人中,順氣的順氣。
而此刻,事件的始作俑者江嶼白,對此還一無所知。他剛結束了自己“地下宣傳工作”的最後一站,正貓在太液池邊的假山後麵,一邊啃著順手從禦膳房摸來的、冷硬的饅頭,一邊美滋滋地回味著自己的“傑作”在皇宮底層發酵的盛況。他甚至還抽空,把他那份“爆款文案”的精華部分,用更通俗易懂、更朗朗上口的打油詩形式,謄抄在幾張巴掌大的小紙條上。
“搞定!”江嶼白拍拍手上的饅頭屑,看著那幾張新鮮出爐的“宮廷小報”,臉上露出了老農看著地裡茁壯成長白菜般的欣慰笑容。“周老頭,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傳播學’!明天,哦不,也許今天晚上,這皇宮裡,上到八十老太監,下到八歲小宮女,都得知道陛下昨夜‘仙蹤蹦迪’的英姿!”
他小心翼翼地把這幾張小紙條折好,塞進袖袋深處。這可是他準備投向宮外輿論場的“重磅炸彈”!隻等時機成熟,或者…萬一宮裡的火沒燒起來,他就得靠這個加把柴了。
做完這一切,江嶼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感覺陽光都明媚了幾分。他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當然,沒敢押韻),準備溜回自己那個鴿子籠補個回籠覺。昨晚擔驚受怕,今早又奔波勞碌,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剛走出假山沒幾步,迎麵就撞上了一隊人。
為首的是個麵白無須、眼神精明的中年太監,穿著深紫色蟒袍,氣度不凡,正是皇帝趙衍的心腹大太監,福順。他身後跟著幾個低眉順眼的小太監。
福順看到江嶼白,腳步一頓,那雙精明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光芒。那光芒裡有審視,有探究,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古怪的笑意?還有一絲“你小子攤上大事了”的同情?
江嶼白心裡“咯噔”一下,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這眼神…不太對啊!難道…宮裡關於“仙蹤蹦迪”的流言,已經傳到福順耳朵裡了?而且看福順這表情,似乎…不是什麼好事?
他趕緊垂下頭,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見過福公公。”
福順沒說話,隻是用他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把江嶼白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那目光,看得江嶼白後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就在江嶼白快要扛不住這無聲的壓力時,福順終於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江起居郎,跟咱家走一趟吧。”
他頓了頓,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補充道:
“陛下…要見你。”
江嶼白:“!!!”
他腦子裡“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剛才還明媚的陽光,此刻仿佛變成了刺骨的冰針,紮得他渾身發冷。袖袋裡那幾張準備投向宮外的“小報”,此刻像燒紅的炭塊,燙得他心驚肉跳。
陛下…要見我?
為什麼?
是因為那份當成祥瑞的奏折?還是…昨晚禦花園的事,陛下終於回過味來,要找他算賬了?!
完了完了完了!這次是真的要直麵終極boss了!江嶼白感覺自己的腿肚子有點轉筋。他僵硬地跟在福順身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皇宮的紅牆金瓦在陽光下晃得他眼花,剛才還覺得動聽的鳥鳴,此刻也成了催命的號角。
而此刻,緊緊貼在他胸口內袋裡的那個老舊智能手機,在無人察覺的黑暗中,再次極其微弱地、短促地震動了一下!
比上一次更加清晰。
機身內部,似乎有極其微弱的電流聲“滋啦”劃過,像是什麼沉睡已久的東西,在強刺激下,終於…被徹底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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