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盤龍柱冰涼刺骨,江嶼白把腦門抵在上麵,試圖用物理降溫鎮壓胸腔裡那頭瘋狂蹦躂的尖叫土撥鼠。
福順那句磕磕絆絆的“蹦迪…寫得…還行”還在耳邊立體環繞,懷裡那祖宗卻突然“嗡”地一震!
這次震動又急又密,活像手機在跳踢踏舞。
他觸電般彈開,手忙腳亂去捂胸口,官袍下擺“刺啦”一聲——被自己踩了個結實。
“江大人?”
一個小太監端著銅盆路過,狐疑地瞅著他扭曲的姿勢,“您…抽筋了?”
“啊對!腳、腳抽筋!”江嶼白齜牙咧嘴單腳蹦躂,另一隻手死死按住袍子下的躁動源,“勞駕…搭把手?”
小太監憋著笑攙住他胳膊。
指尖剛挨上,江嶼白懷裡猛地又“嗡——!”一聲長震!
小太監“嗷”一嗓子縮回手,銅盆“哐當”砸地,水花濺了兩人滿褲腳。
“您、您懷裡揣了隻蜂巢?!”小太監臉都白了。
“祖傳懷表!老物件兒,愛鬨脾氣!”江嶼白乾笑著,連滾帶爬溜回值房,關門落栓一氣嗬成。
昏暗鬥室裡,他抖著手掏出那破手機。
漆黑屏幕上,一粒灰塵大小的灰白電池圖標幽幽亮著,旁邊蜷縮著顫巍巍的【1】。
“祖宗哎!”江嶼白差點給這破鐵皮跪下,“您老苟延殘喘就好好苟,瞎震什麼震!剛才要是被當妖物抓了,咱倆都得進煉丹爐!”
他戳了戳屏幕,毫無反應。
又試著長按開機鍵——機身猛地發燙,電池圖標瘋狂閃爍兩下,“噗”地滅了。
值房陷入死寂。
“……”
江嶼白盯著掌心這塊重新歸西的“板磚”,心頭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
老板的口諭是道免死金牌,可周墨宣那“史道崩殂”的怒吼還在腦仁裡嗡嗡回響。那老頭兒眼裡,他江嶼白怕是比刨了周家祖墳還罪大惡極。
“詳查”倆字像懸在頭頂的鍘刀,鬼知道什麼時候落下來。
他癱在硬板床上,盯著房梁蛛網發呆。
一隻肥碩蜘蛛正慢悠悠往上爬,八條腿邁得氣定神閒。
“兄弟,”江嶼白有氣無力道,“傳授點保命經驗唄?你們蜘蛛界,遇上天敵是不是也裝死?”
蜘蛛停住,衝他晃了晃一條腿,繼續爬。
江嶼白:“……”
懂了,是嘲諷。
值房門被“咚咚”捶響時,江嶼白正夢見自己被周墨宣拿毛筆當標槍追著紮。
“江大人!江起居郎!”尖細嗓音火燒屁股似的,“浣衣局出事了!您快瞧瞧去吧!”
江嶼白一個鯉魚打挺——沒挺起來,腰磕在床沿上,疼得他“嘶嘶”抽氣。
門一開,個小太監臉煞白,活像見了鬼:“張、張嬤嬤讓您趕緊去!說您那篇‘祥瑞奇聞’…鬨出大亂子了!”
踏進浣衣局院門的刹那,江嶼白差點被聲浪掀個跟頭。
幾十個浣衣宮女圍成密不透風的圈,棒槌都扔在腳邊,個個伸長了脖子往裡瞅。
圈子中央,膀大腰圓的張嬤嬤單手叉腰,另一隻手攥著張皺巴巴的紙,唾沫星子橫飛:
“……都聽好了!這上頭寫的,可是禦花園頭等機密!”她抖著紙,神秘兮兮壓低嗓門,“月黑風高夜,七彩琉璃光!陛下龍軀一震,舞步玄妙賽遊龍!”
人群“嗡”地炸開。
“遊龍?!張嬤嬤,陛下真化身金龍了?”
“那必須!”張嬤嬤把紙拍得啪啪響,“起居郎大人親筆寫的!‘先帝托夢顯神通’!知道啥意思不?”
她環視一圈,猛地拔高調門:“陛下!在給先帝爺——蹦!迪!呐!”
“噗——”
人群裡不知誰先笑噴,緊接著像點燃了炮仗,哄笑聲幾乎掀翻屋頂!
“哎呦喂!墳頭…啊不,仙蹤蹦迪!”
“張嬤嬤您可小點聲!讓周老聽見,非用戒尺抽爛您的嘴!”
一個圓臉小宮女笑得直揉肚子:“我說昨兒半夜怎麼聽見禦花園方向‘yo~yo~’的,還當鬨貓呢!”
江嶼白眼前一黑。
那張紙!
是他謄抄的“短視頻優化版”——標題被他用朱砂描粗加了個震驚體:《驚!先帝顯靈托夢,陛下禦花園墳頭…啊不,仙蹤蹦迪實錄!》
下麵還鬼使神差配了段魔性口號:“家人們!走過路過彆錯過!皇家限定版夜光迪斯科!點讚過萬,解鎖陛下獨家舞步分解教學!”
這玩意兒怎麼會落到張嬤嬤手裡?!
他扒拉開人群往裡擠,正撞上張嬤嬤激情揮舞的手臂。
“起居郎大人來得正好!”張嬤嬤眼尖,一把將他拽到c位,“您給評評理!老婆子我念錯沒?這‘步法玄妙似觸電’,是不是說陛下跳得渾身哆嗦,跟摸了電門似的?”
江嶼白:“……”
救命!他當初為什麼非要寫“似觸電”!
“還有這‘口中魔音貫長空’!”張嬤嬤越說越亢奮,捏著嗓子學,“yo~yo~checkitout!是不是這樣式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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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腰甩胯來了個老年版ave,周圍笑倒一片。
江嶼白腳趾瘋狂施工,恨不得現場摳出個冰窖把自己埋了。
“嬤嬤!”他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這、這文書怎麼在您這兒?”
“嗨!小順子塞給我的!”張嬤嬤大手一揮,“說是什麼‘祥瑞邸報’,讓咱們洗衣裳時當新鮮事兒解悶兒!”
小順子?
江嶼白想起來了!
昨兒他熬夜謄抄了十幾份“優化版”,本想塞給各宮相熟的小太監“內部傳閱”。小順子那小子拍著胸脯保證“指定貼到禦膳房告示欄最顯眼處”!
顯眼處?!
這都顯眼到浣衣局搓衣板上了!
“大人您彆慌!”張嬤嬤把紙拍回他手裡,壓低聲音擠眉弄眼,“老婆子懂!祥瑞嘛,得接地氣兒!您這詞兒改得好哇!比原先那文縐縐的帶勁多了!您瞧——”
她突然從袖袋裡又掏出一遝皺巴巴的紙!
江嶼白定睛一看,差點心梗。
全是他的手筆!
有的被茶水洇糊了,標題《仙蹤蹦迪》暈染成《仙蹦迪》;有的邊角被撕了,隻剩“獨家舞步分解教學”;最絕的一張,背麵還沾著半個油乎乎的手指印,旁邊用炭筆歪歪扭扭批注:“陛下扭胯方向存疑,建議重跳驗證。”
“東宮灑掃的小翠塞給我的,司苑局老王抄了一份,連冷宮送飯的小豆子都偷摸問我還有沒有續集!”張嬤嬤得意地晃著那遝“罪證”,“您這‘短視頻’,火啦!”
江嶼白捏著那遝紙,指尖冰涼。
完了。
周墨宣要是知道他的“史壇之癌”已經擴散到冷宮送飯崗位…
他仿佛看見老頭兒揮舞著戒尺,腳踩風火輪追殺他的壯烈場麵。
“嬤嬤,”他聲音發飄,“這些…能還我不?”
“那可不成!”張嬤嬤警惕地把紙塞回袖袋,“小順子說了,這叫‘限量珍藏版’!得用三筐皂角換呢!”
她突然湊近,神秘兮兮:“大人,跟您商量個事兒?下回陛下要再蹦…啊不,再顯靈,您提前透個風?老婆子我蹲禦花園牆根兒給您當現場畫師!保管比您寫得還生動!”
江嶼白:“……”
生動?
是生怕他死得不夠快吧!
這一夜,江嶼白在硬板床上烙煎餅。
屋外風聲嗚咽,他總疑心是周墨宣的怒吼;野貓叫春,他聽著像“yo~yo~checkitout”;連耗子啃桌腿的動靜,都幻聽成張嬤嬤魔性的“似觸電”…
懷裡那破手機安靜如屍。
他摸黑掏出來,指尖蹭過冰涼屏幕。
“祖宗,”他對著黑暗喃喃,“您要真有靈,就托個夢,告訴我明兒早朝…是豎著進還是橫著出?”
手機沉默以對。
隻有窗外一輪冷月,把電池圖標那1的幽光,投在他絕望的臉上。
五更鼓響,江嶼白頂著兩坨烏青眼袋飄向紫宸殿。
宮道兩旁,氣氛詭異。
掃撒的小太監們湊作一堆,見他經過,立刻噤聲低頭,肩膀卻可疑地聳動。
拐過回廊,兩個低階文官正埋頭疾走。
“…七彩琉璃光搖曳!疑是仙宮…噗!”
“噓!小點聲!周老昨兒氣得差點厥過去…”
“厥過去?我看他罵人那中氣,蹦迪都夠用!”
“哈哈哈…等等!快看前麵!”
兩人猛地刹住腳步,臉色瞬間肅穆,朝著江嶼白身後躬身:“周大人晨安!”
江嶼白後頸汗毛“唰”地立正!
他僵硬轉身。
十步開外,周墨宣一身深紫官袍,臉黑如鍋底,花白胡子根根炸起,活像隻暴怒的刺蝟。
老頭兒沒搭理那倆文官,淬了毒的目光直直釘在江嶼白身上,從齒縫裡擠出四個字:
“豎、子、無、恥!”
每個字都裹著冰碴子,砸得江嶼白透心涼。
他縮著脖子鵪鶉狀溜邊兒蹭進殿,感覺後背快被那目光燒出兩個洞。
紫宸殿內,氣壓低得能擰出水。
文武百官垂手肅立,眼觀鼻鼻觀心,可空氣裡飄著無數道若有似無的視線,織成一張密密的網,全罩在江嶼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