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他翻到了最後一頁。
沒有預想中的雷霆震怒。
周墨宣隻是極其緩慢地抬起頭,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看向江嶼白,裡麵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
“一百遍。”他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像暴風雨前的死寂,“字跡…獨具一格。”
江嶼白頭皮發麻,感覺那平靜的目光比戒尺還可怕,趕緊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學生…學生愚鈍,腕力不濟,後半夜實在…”
“無妨。”周墨宣打斷他,嘴角甚至極其僵硬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一個堪稱恐怖的“笑容”,“勤能補拙。今日,老夫親自帶你…感受真正的皇家祭祀之禮。”
江嶼白一愣。感受祭祀?不去太廟,在這小黑屋裡感受?
隻見周墨宣從袖中緩緩抽出一卷明黃的、繡著龍紋的絹帛。
聖旨?!
江嶼白心頭一跳。
周墨宣展開絹帛,聲音肅穆:“陛下有旨,三日後於太廟舉行秋祭大典,告慰先祖,祈求國泰民安。命太史令周墨宣總領儀程、典章、記錄事宜。”他念完,目光如電,射向江嶼白,“你,身為起居注郎,隨行記錄。”
太廟祭祀!隨行記錄!
江嶼白的心先是猛地一沉!這可是比明律堂恐怖一百倍的地方!在周老頭眼皮子底下寫史?還是祭祀祖宗這種掉腦袋都不能出錯的大事?
但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感又“噌”地竄了上來!太廟!皇家最高規格的祭祀現場!這得是多勁爆的一手素材啊!要是能…
他腦子裡瞬間閃過昨晚那張“太廟門前鑼鼓響,文武百官排排上”的腦洞草稿…
“學生…領旨!”江嶼白壓下心頭翻湧的念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恭敬又沉穩。
三日後,太廟。
莊嚴肅穆的氣氛濃得如同實質,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巍峨的殿宇在秋日晴空下泛著冷硬的琉璃光澤,漢白玉鋪就的廣場一塵不染,反射著刺目的陽光。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檀香、鬆柏焚燒的清香,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古老時光的沉靜威壓。
身著繁複禮服的文武百官,如同色彩斑斕的靜默棋子,按照品階高低,在禮官的唱喏聲中,動作僵硬而緩慢地移動著,進行著各種繁複到令人眼暈的儀式流程。跪拜,起身,再跪拜,進獻,誦讀禱文…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得像尺子量過,每一個音節都拖得悠長而平板。
江嶼白穿著最低階的青色史官袍服,縮在記錄官員隊伍的最末尾,像個不起眼的背景板。他麵前架著一方小小的矮幾,上麵攤開著專用的祭祀記錄簿和筆墨。
周墨宣作為總領,身著最隆重的深紫色祭服,手持象征史官權威的玉笏,神情肅穆如同石刻,一絲不苟地監督著整個流程。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時不時如同探照燈般掃過記錄官的隊伍,尤其在江嶼白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警告意味十足。
起初,江嶼白還能勉強打起精神,努力跟上節奏,在記錄簿上工工整整地寫著:“辰時正,鼓初嚴,百官序立…”、“太常引讚,陛下降輦,升階…”
可這流程…實在是太!慢!太!冗!長!了!
禮官的唱喏聲拖著長長的、毫無起伏的調子,像老和尚念經,聽得人昏昏欲睡。
“跪——拜——”
“興——”
“再跪——拜——”
“興——”
單調的動作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江嶼白的眼皮開始打架,握著筆的手腕也開始發酸。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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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嚴的太廟廣場…
在他疲憊而逐漸放空的視野裡,悄然發生了詭異的扭曲!
那拖長了調子的禮官唱喏,仿佛自動配上了“動次打次”的背景鼓點!
文武百官那緩慢僵硬、一板一眼的跪拜動作,在他眼裡,漸漸幻化成了…
整齊劃一的廣場舞動作!
前排的老丞相,顫巍巍地俯身下拜,像在做“伸展運動”;
旁邊的王猛將軍,梗著脖子直起身,活脫脫一個“全身運動”的預備式;
遠處幾位誥命夫人,寬大的禮服袖子隨著動作微微擺動,宛如“整理運動”的慢鏡頭…
而那高踞禦座之上、冕旒垂麵、正襟危坐的皇帝趙衍…
在江嶼白徹底陷入魔幻的腦補中時,竟緩緩抬起一隻手,似乎有些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後腰?
就是這個揉腰的動作!
像一根火柴,“嗤啦”一聲點燃了江嶼白腦子裡那桶名為“作死”的汽油!
太廟蹦迪廣場舞的魔性畫麵瞬間占據了他所有的腦細胞!
他猛地一個激靈,困意全消,一股難以抑製的創作作死)衝動直衝天靈蓋!完全忘了周墨宣那雙死亡凝視的眼睛,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他幾乎是憑著本能,一把抓過記錄簿旁一張用來打草稿的、相對不那麼正式的素箋紙,抓起毛筆,蘸飽了墨汁!
腦子裡全是昨晚那張“腦洞草稿”的升級加強版!
筆下如有神助!
不再是昨晚那簡陋的“左三圈右三圈”,而是充滿了細節和節奏感的“現場直播”!
“咚鏘!咚鏘!太廟門前鑼鼓響!禮樂起)文武百官排排上!序列入場)紅毯鋪地亮堂堂!禦道)陛下龍袍閃金光!禦座)”
他寫得飛快,字跡龍飛鳳舞,帶著一種詭異的韻律感:
“左三圈!右三圈!跪拜動作)脖子扭扭拜先皇!叩首)先皇在上捋須笑:腦補)‘這屆兒孫挺新潮!’大逆不道!)”
寫到興奮處,他甚至下意識地在素箋紙的空白處,用潦草的線條畫了幾個火柴小人!一個戴著冕旒趙衍)站在高台禦座)上,下麵一群動作扭曲的小人百官)在“蹦迪”!
就在他畫完最後一個火柴人,得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腦子裡自動播放著動感時——
一隻枯瘦、布滿皺紋、帶著濃烈墨臭和檀香味的手,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伸了過來!
兩根手指,精準無比地捏住了那張墨跡未乾的素箋紙!
江嶼白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他僵硬地、一點點抬起頭。
周墨宣那張毫無表情、如同戴了石膏麵具的老臉,正懸在他頭頂上方三尺之處!那雙古井般的眼睛裡,此刻不再是冰冷,而是醞釀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暴怒的岩漿!
老頭兒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掃描儀,緩慢地、一字一頓地掠過素箋紙上那些大逆不道的“蹦迪實錄”和旁邊那幾個扭來扭去的火柴小人…
空氣,凝固成了萬年玄冰。
江嶼白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瘋狂擂鼓的聲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完了。
這次是真的…
墳頭蹦迪,蹦到自家祖墳上了!
周墨宣捏著那張薄薄素箋的手指,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劇烈顫抖起來,指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吧”聲。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由白轉青,由青轉紫,最後定格在一種近乎猙獰的醬紅色。他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像是要把什麼滔天的怒罵強行咽下去,但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彙聚成一聲從胸腔最深處擠壓出來的、帶著血腥氣的低吼:
“江!嶼!白!”
這三個字,像是三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江嶼白已經脆弱不堪的神經上。
然而,就在這毀滅性的風暴即將爆發的臨界點——
江嶼白懷裡,那塊被遺忘在角落、死寂冰涼了數日的“板磚”,毫無預兆地、極其微弱地…
震動了一下!
“嗡…”
那震動輕得如同蝴蝶振翅,微不可聞。
但在江嶼白此刻高度緊繃、如同拉滿弓弦的神經感知下,卻清晰得像一道驚雷!
緊接著,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暖流,透過薄薄的衣料,瞬間傳遞到他緊貼著心口的那一小片皮膚上!
不是之前那種滾燙灼人的熱量,而是一種…溫和的、如同冬日暖陽般的暖意!
這突如其來的、死而複生般的異變,讓江嶼白在極致的恐懼和絕望中,猛地怔住了!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大!
祖宗…顯靈了?!
就在這要命的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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