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您這手法……專業調音師啊？！”
江嶼白那嗓子，因為激動和難以置信，在空曠又“嗡嗡”作響的密室裡拔得又高又尖，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尾音還帶著點顫抖的破鑼腔。
那背對著他的紫色身影，動作瞬間僵住。
周墨宣整個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舉著音叉的手臂停在半空，微微前傾調試的姿勢凝固成一個滑稽的剪影。連帶著柱子那頑固的“嗡嗡”聲，都似乎被這石破天驚的一嗓子嚇得卡頓了一下。
時間仿佛停滯了。
隻有密室裡彌漫的灰塵，還在手機屏幕那束慘綠光柱裡，慢悠悠地飄浮、旋轉。
江嶼白舉著手機，光柱直直打在周墨宣僵硬的背上，心臟在胸腔裡擂鼓。他腦子裡飛快閃過無數念頭：這老狐狸會不會暴起滅口？會不會惱羞成怒用音叉戳死他？會不會瞬間切換回太學泰鬥模式，用最押韻的rap把他噴得狗血淋頭？
就在江嶼白腦補出一百種“密室殺人案”的慘烈結局時，那尊“紫色石像”動了。
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周墨宣轉過了身。
手機屏幕的光，毫無保留地打在了他那張向來古板嚴肅、此刻卻寫滿了“被抓包”、“社死”、“世界觀崩塌”等複雜情緒的老臉上。花白的胡子還在微微顫抖，大概是氣的，也可能是剛才調試時憋的。那雙平時銳利如鷹隼、此刻卻帶著點茫然和慌亂的眼睛，在強光刺激下眯了起來，眼神躲閃，活像半夜偷糖被家長逮住的小孩。
他手裡那根造型奇特、閃爍著暗啞銅光的金屬音叉，還保持著向前伸出的姿勢，尖端微微晃動著，反射著一點幽冷的綠光。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大型社死現場的尷尬寂靜，隻有柱子還在儘職儘責地“嗡嗡嗡”充當背景音。
江嶼白咽了口唾沫，乾巴巴地試圖緩和氣氛：“周…周老，好巧啊…您也…睡不著？出來…呃…給柱子…撓撓癢？”他說完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子，這都什麼跟什麼！
周墨宣的臉皮狠狠抽搐了一下。那茫然慌亂的眼神瞬間被熟悉的、屬於太學首席史官的威嚴和憤怒取代！雖然這威嚴在手機綠光和滿臉灰塵的映襯下，打了點折扣。
“宵小之輩！擾人清靜！”老周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隻是這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變調，像是強行壓下去的驚慌。他猛地一甩袖子帶起一小片灰塵），站直了身體，努力挺直腰板，試圖重新披上那身“老古板”的鎧甲。他手中的音叉下意識地往身後藏了藏，但藏到一半似乎覺得不妥，又僵在了半空，顯得更加欲蓋彌彰。
他深吸一口氣，下巴微微抬起，用那標誌性的、帶著古韻腔調的rap斥責開了腔，試圖用節奏和韻律找回場子：
“深更半夜！潛入禁地！意欲何為？！速速離去！莫要留停！否則…否則…”
他“否則”了半天，大概是覺得“否則老夫用音叉戳你”這種威脅實在有辱斯文，又或者是一時氣結想不出押韻的下句，最後隻能憋出一句氣勢不足的：
“…否則休怪老夫不講情麵！”說完，還習慣性地想捋一捋胡子增加威嚴，結果手指碰到下巴，才想起胡子被灰糊住了，動作又是一僵，表情更加精彩。
江嶼白看著周墨宣這從“技術宅”秒切“老古板”還切得漏洞百出、色厲內荏的模樣，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他趕緊繃緊臉皮，指了指柱子，又指了指周墨宣手裡那根造型彆致的音叉，語氣真誠帶著點欠揍的好奇）：
“周老息怒！息怒！學生這不是…憂心國事，夜不能寐，擔心這‘諧律之樞’躁動不安，傷及太廟根本嘛！這才鬥膽前來查看一二…”他話鋒一轉，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那根音叉，“倒是周老您…這手法，這工具，一看就是行家裡手啊！學生剛才瞧您調試那節點，穩、準、精！比樂坊司最好的調音師還老道！學生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一記直球馬屁或者說精準點破），結結實實拍在了周墨宣的“技術宅”開關上。老周臉上的怒容一滯，眼神裡那點被戳破秘密的羞惱，竟然奇異地混合上了一絲…被識貨人認可的、微不可查的得意？雖然他立刻把這絲得意壓了下去，板著臉嗬斥：“胡言亂語！老夫…老夫隻是…隻是例行巡查！見這‘樞’躁動，略作…安撫罷了！”
“安撫？”江嶼白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立刻順杆爬，“周老！您就彆瞞學生了！這‘諧律之樞’到底是什麼來頭？昨晚陛下那韻腳…不是天罰，是觸動了機關對不對？您早就知道！所以昨晚才用rap警告！所以今天才偷偷…呃…‘安撫’它？”
江嶼白連珠炮似的發問，句句直指核心。周墨宣被他問得臉色變幻，手裡的音叉捏得更緊了。他看看那根還在“嗡嗡”叫的柱子，再看看江嶼白手裡那閃爍著詭異綠光的“板磚”，又看看自己這身灰頭土臉的狼狽相，最後，目光落在了江嶼白腳邊那個鼓鼓囊囊的布包上——一個冷饅頭從沒係緊的袋口滾了出來，沾滿了灰，孤零零地躺在碎石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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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的眼角狠狠抽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