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狠狠砸在靜聆軒高窗的素紗上,發出沉悶而密集的“劈啪”聲,如同無數隻興奮的巴掌在拍打窗欞。
軒內,死寂。
周墨宣保持著那個微微張開雙臂、仰望穹頂的姿勢,僵立在軒中央的絨毯上。他那張剛剛還因為羞憤和強裝鎮定而憋得通紅的老臉,此刻血色褪儘,隻剩下一種被雷劈中般的茫然和難以置信。花白的胡子尖上,還掛著一滴從窗外濺進來的、冰涼的水珠。
樂瑤捂著嘴,眼睛瞪得溜圓,看看窗外如注的暴雨,又看看絨毯上那部還在幽幽閃爍綠光的手機,最後目光落在周墨宣僵硬的背影上,仿佛第一次認識這位古板到骨子裡的太學泰鬥。
江嶼白則一屁股癱坐回絨毯上,後背的冷汗被窗縫裡滲進來的涼風一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看著窗外那如同天漏了的雨幕,又看看手機屏幕上那行尚未消失的【韻律解析中…疑似高階rap戰歌???(⊙_⊙)?】,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臥槽?真靈了?!瞎貓撞上死耗子?還是…這破手機真能通神?!
時間倒回半個時辰前。
當江嶼白指著那份殘破古譜,對著憂心旱災的周墨宣喊出“祭天祈雨…咱能不能…換個法子?!”時,老學究的反應是可想而知的。
“豎子!胡言亂語!”周墨宣猛地轉身,臉上烏雲密布,比窗外的夜色還沉,“祭天大典,國之重典!禮樂儀軌,乃溝通天地神明之唯一正途!豈容爾等褻瀆更改?!此譜…”他厭惡地瞥了一眼那份蟲蛀的樂譜,“…殘破不堪,韻律不明,焉敢妄稱祈雨之音?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江嶼白被噴得狗血淋頭,但他此刻也豁出去了。他抓起手機,指著屏幕上那行“疑似高階rap戰歌”的字樣,語速飛快:“周老!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您看!連這‘法器’都認證了這譜子不一般!‘高階’!‘戰歌’!說不定就是上古求雨專用背景音樂)!您那套冗長禱詞,念半天口乾舌燥,老天爺指不定都聽睡著了!咱搞點帶感的!直擊要害!萬一…萬一成了呢?!”?”周墨宣對這個詞一臉茫然,但“直擊要害”四個字似乎微妙地觸動了他一點什麼。他緊鎖著眉頭,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殘譜上,眼神複雜。
樂瑤適時上前,拿起那份殘譜,對著朦朧的光線仔細辨認著模糊的音符,秀眉微蹙:“周老,江大人所言雖…驚世駭俗,但…此譜的韻律結構,確與尋常祭樂大相徑庭。其節奏跳脫,轉換突兀,卻又隱隱暗合某種…天地呼吸的律動?以古韻論之…或許…或許真乃失傳的‘急雨令’?”
“急雨令?”周墨宣眼神微動。他似乎在哪本極其冷僻的樂府孤本裡見過這個名字,描述極其簡略,隻言“其律促急,如萬馬奔雷,聞之雲聚”……難道?
就在老學究內心天人交戰之際——
“報——!!!”靜聆軒外,一個帶著哭腔、上氣不接下氣的嘶喊聲穿透了隔音木門雖然效果打折),“周老!周老!內閣…內閣急催!流民已至西直門外!人山人海!哭嚎震天!再…再不下雨…恐…恐生大變啊!”
最後那聲“大變”,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如同在周墨宣緊繃的神經上狠狠抽了一鞭子!
老學究布滿皺紋的臉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他猛地閉上眼,胸口劇烈起伏。窗外,乾燥的夜風吹進來,帶著流民的絕望哭嚎心理作用?),也帶著禾苗枯焦的死亡氣息。
良久,他猛地睜開眼!眼中再無半分猶豫和古板,隻剩下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和…一絲被逼上梁山的悲憤!
“取…取紙筆來!”周墨宣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狠勁。
樂瑤趕緊奉上筆墨紙硯。
周墨宣提筆,蘸墨!他不再看那份殘譜,而是閉目凝神,仿佛在傾聽著窗外無形的燥熱和流民的哀泣。他周身的氣場變了,不再是那個一絲不苟的史官,更像一個即將踏上戰場的將軍!
筆落!
沒有工整的對仗,沒有晦澀的古韻!
字跡狂放,力透紙背!
“烈日炎炎似火燒!”
“禾苗低頭心發焦!”
“雲君雨師聽我嘮!”
“速降甘霖救秧苗!”
“yo~checktheaterno!”
寫完最後那句極其突兀、極其“江嶼白”式的收尾,周墨宣自己都愣了一下,老臉瞬間漲紅,仿佛寫下了什麼大逆不道的汙言穢語。他猛地將筆一扔,如同扔掉了燙手山芋。
“就…就按此…此‘急雨令’!”周墨宣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帶著顫音,不知是羞憤還是激動,“樂司官!召集太學所有通音律的學生!即刻演練!明日…不!今夜子時!於太廟前設壇!祈雨!”他頓了頓,又惡狠狠地瞪著江嶼白,“豎子!看好你那法器!若…若不成…”後麵的話他沒說,但那眼神分明在說:老夫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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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廟廣場。子時。
祭壇連夜搭起,雖然倉促,但香案、犧牲幾頭精神萎靡的瘦豬)、幡幢一應俱全。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壇下黑壓壓站著的…幾十個穿著太學生員服、表情如同趕赴刑場的年輕學子。
周墨宣換上了一身相對簡潔的深紫色祭服沒戴那頂能壓斷脖子的高冠),站在祭壇中央,背對著太廟那裂縫猶在的金頂。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緊抿的嘴唇和微微顫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內心的翻江倒海。
廣場外圍,早已得到風聲或者說被驚動)的百姓,不顧宵禁,黑壓壓地圍了裡三層外三層。他們踮著腳,伸長脖子,臉上寫滿了好奇、懷疑和一絲絕望中的期盼。議論聲如同低沉的潮水:
“聽說了嗎?周老神仙要用新法子求雨!”
“啥新法子?跳大神?”
“不知道啊…說是啥…急急如律令?”
“噓!開始了!”
子時正刻!
周墨宣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畢生的勇氣,猛地舉起雙臂!他身後的樂瑤站在一架臨時搬來的小鼓旁,用力敲響了第一聲急促的鼓點!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