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江嶼白的額發往下淌,冰涼刺骨,卻澆不滅他心頭那點蹭蹭往上冒的寒氣。懷裡那破手機跟抽風似的震個不停,屏幕上刺目的紅光閃爍,一行行加粗標紅的警報文字,像催命符一樣往他眼睛裡紮:
【警告!高強度異常諧波乾擾持續!】
【乾擾源鎖定:北狄軍!異形皮鼓!】
【危害:設備失靈!人員眩暈!戰局危殆!】
廣場上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百姓們狂熱的“周老神仙”呼喊,此刻聽在江嶼白耳朵裡,都成了遙遠而模糊的背景噪音。他死死盯著最後那條加急軍報的節選——“鼓聲沉悶!所至之處,我軍鼓號傳令…嚴重失靈!士兵頭暈目眩,戰力大減!局勢…危殆!”
危殆!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一個激靈。
“兄弟!乾活了!”江嶼白咬著牙,把濕漉漉的手機從懷裡掏出來,也顧不上它還在滴答雨水,手指頭哆嗦著就往屏幕上戳,“分析!快分析那‘毒蛇’波段!找出它的脈門!周老等著‘以律破律’呢!”
手機屏幕被雨水糊得有點花,紅光頑強地閃爍著,幾行歪歪扭扭的綠字艱難地擠了出來:
【能量低…乾擾源頻譜解析…5…滋滋…】
【檢測到核心特征:低頻疊加高頻尖峰…間隔0.3秒…規律重複…】
【模擬反製頻率計算中…滋滋…需更高能量…或…匹配樣本…(╯‵□′)╯︵┻━┻】
“匹配樣本?匹配個錘子樣本!”江嶼白急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他猛地想起什麼,目光唰地投向靜聆軒方向——那裡還躺著幾塊給他“兄弟”續命的黑石頭!“福順!福公公!石頭!靜聆軒的石頭!快!有多少拿多少!救命用!”
福順正指揮著小太監給被雨淋懵的周墨宣撐傘、遞乾布,聞言一個激靈,尖著嗓子吼回去:“哎喲我的江大人!那石頭…那石頭是前朝遺寶!金貴著呢!您要乾嘛?”
“金貴個屁!前線將士的命更金貴!”江嶼白幾乎是用吼的,“趕緊的!周老!周老!您聽見沒?前線急報!北狄那幫孫子敲鼓敲出邪術了!專克咱的信號!兄弟們頭暈眼花,快扛不住了!咱那‘以律破律’的法子,就靠這石頭和‘兄弟’了!”
祭壇中央,被雨水澆透、還被百姓狂熱目光聚焦的周墨宣,正處在一種“我是誰我在哪我乾了什麼”的巨大荒誕感中。江嶼白這一嗓子,像一盆冰水,把他從“雨神”的雲端瞬間拽回了殘酷的現實地麵。他猛地一哆嗦,沾滿雨水的花白胡子都翹了起來。
“北狄…邪鼓…”周墨宣喃喃重複,眼中的茫然迅速被一種更深的凝重取代。前線軍情!那才是真正的國之根本!他推開擋在身前的小太監,也顧不上擦臉上的雨水,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積水,踉蹌著衝到江嶼白所在的廊簷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
“豎子!你…你那法器!怎麼說?”老學究的聲音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反製之律!可能析出?!”
江嶼白趕緊把還在滴水的手機屏幕懟到周墨宣眼皮底下:“您看!‘兄弟’在算!但缺電!缺樣本!靜聆軒那幾塊石頭就是樣本!就是能量源!快!”
周墨宣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屏幕上那行【模擬反製頻率計算中…】和旁邊那個掀桌的顏文字,腮幫子肌肉繃緊。什麼前朝遺寶,什麼金貴不金貴,在“戰局危殆”四個字麵前,統統都是狗屁!他猛地扭頭,對著還在猶豫的福順,用儘全身力氣吼道:
“福順!去!把靜聆軒庫房裡所有黑黢黢的石頭疙瘩!都給老夫搬來!立刻!馬上!延誤軍機,老夫唯你是問!”那氣勢,仿佛他才是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軍。
福順嚇得一縮脖子,再不敢廢話,拎起袍角就往靜聆軒方向衝,一邊跑一邊招呼小太監:“快!跟上!搬石頭!救命的石頭!”
樂瑤也提著濕漉漉的裙擺跑了過來,雨水打濕的鬢發貼在臉頰,更顯得臉色蒼白。“周老,江大人,我能做什麼?”她的聲音帶著喘息,眼神卻異常堅定。
“樂司官!”周墨宣喘著粗氣,指向廣場上那群還在淋雨、傻乎乎接受百姓歡呼的太學生,“立刻!帶他們回太學!清空最大的院子!準備…準備演練場地!”他頓了頓,臉上閃過一絲極其古怪的、混合著羞恥和決絕的神色,“老夫…要親自操練‘破邪戰歌’!”
“戰…戰歌?”樂瑤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難以言喻的興奮?“是!樂瑤領命!”她轉身,像隻輕巧的雨燕,飛快地奔向那群懵懂的“祈雨功臣”。
很快,福順和小太監們吭哧吭哧地抬著兩個沉甸甸的烏木箱子回來了,箱子裡正是那幾塊不起眼的“充電石”。江嶼白像見了親爹,撲上去抓起兩塊最大的,不由分說就塞到還在頑強計算但電量快見底的手機底下。
手機接觸到石頭,屏幕上的紅光閃爍肉眼可見地穩定了一些,綠字刷新的速度似乎也快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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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量補充…7…滋滋…乾擾頻譜深度解析…15…】
【核心弱點鎖定:高頻尖峰穩定性差!易受同頻逆向衝擊!】
【生成反製韻律模型…匹配手機曲庫…滋滋…最佳匹配:《忐忑》變奏魔改版+戰吼節奏…】
“《忐忑》?!”江嶼白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龔琳娜老師的經典神曲?在這冷兵器時代當反乾擾武器?!這破手機的曲庫到底都存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不過…仔細一想那神曲七上八下、百轉千回的調子,好像…還真特麼有點克製“規律重複噪音”的意思?
周墨宣湊過來,盯著屏幕上那個他完全看不懂的曲名和後麵“魔改版”三個字,眉頭擰成了疙瘩:“此…此律何名?效用如何?”
“呃…周老,這律名叫…《忐忑》!”江嶼白硬著頭皮解釋,“效用嘛…簡單說,就是比北狄那破鼓更魔性!更洗腦!用魔法打敗魔法!咱的兵聽了提神醒腦,敵人的鼓手聽了…保管他懷疑人生,節奏全亂!”他模仿著手機屏幕上的掀桌顏文字,做了個掀桌的動作。
周墨宣雖然聽不懂“洗腦”、“魔法打敗魔法”是啥意思,但“提神醒腦”、“敵人節奏全亂”他聽懂了!老學究眼中精光一閃,猛地一拍大腿啪的一聲,在雨聲中格外清脆):“好!就用它!豎子!速速將…將那‘坦特’之律,譜寫出來!要…要能傳唱!要…要夠勁!”他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個自認為很“帶感”的詞。
太學。明倫堂前大院。
雨還在下,但小了許多,變成了淅淅瀝瀝的牛毛細雨。巨大的院子被臨時清空,地麵濕漉漉的。幾十個換了乾衣服、但臉上驚魂未定的太學生,加上樂瑤緊急從樂坊司調來的十幾個年輕樂工,還有福順從禁軍裡臨時抓來的、一臉懵逼的二十個棒小夥充當“種子教官”),黑壓壓站了一片。
氣氛肅殺…又透著點莫名的滑稽。
周墨宣換上了一身乾爽的深青色常服,背著手,像一尊門神似的杵在臨時搭起的高台上,臉色依舊板得像塊棺材板,但仔細看,耳根子還有點未褪儘的紅。他清了清嗓子,試圖找回太學首席的威嚴:
“肅靜!”聲音洪亮,自帶回響,總算鎮住了場子。“北狄蠻夷,以邪音亂我王師!前線將士受其荼毒,苦不堪言!此乃國恥!更是吾輩學人之辱!”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台下,“今,奉陛下密旨,太學承命,創製‘破邪戰歌’!此歌,關乎社稷安危!爾等需…”
他話還沒說完,旁邊早就等得不耐煩的江嶼白,手裡揮舞著一張剛從手機裡導出來用最粗的炭筆謄抄,字跡歪歪扭扭)的“樂譜”,扯著嗓子就吼開了:
“都聽好了!家人們!老鐵們!跟著我的節奏!預備——起!”
他完全無視了周墨宣瞬間黑如鍋底的臉色,也顧不上什麼儀態,一腳踩在旁邊一塊用來墊腳的石頭上,活像個街頭賣藝的。深吸一口氣,用他那五音不全但絕對夠洪亮、夠穿透力的破鑼嗓子,吼出了手機魔改後的第一句:
“北狄蠻子彆嘚瑟——!”
聲音又糙又野,帶著一股子混不吝的勁兒,在雨後的院子裡炸開!像往平靜的池塘裡扔了塊大石頭。
台下所有人:“!!!”
太學生們集體石化,仿佛聽到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臟話。樂工們麵麵相覷,手裡的樂器差點掉地上。禁軍棒小夥們張大了嘴,眼珠子瞪得溜圓。周墨宣眼前一黑,扶著高台的欄杆才沒栽下去——豎子!豎子啊!國之重器!破邪戰歌!第一句就是“彆嘚瑟”?!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江嶼白可不管這些,他完全進入了狀態,感覺回到了穿越前直播間喊麥的“高光”時刻。他猛地一揮手,氣勢十足地吼出第二句:
“爺爺教你唱忐忑——!”
這一句更是石破天驚!“忐忑”?唱?還爺爺教你?台下已經有幾個膽小的太學生開始腿肚子轉筋了。樂瑤站在樂工隊伍前麵,拚命咬著嘴唇才沒笑出聲,肩膀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都愣著乾嘛?唱啊!”江嶼白恨鐵不成鋼地指著台下,“拿出你們剛才求雨喊‘yo~checktheaterno’的勁兒來!聲音要大!氣勢要足!臉皮要厚!來!跟著我!”
他深吸一口氣,用儘洪荒之力,把魔改版《忐忑》的核心戰吼吼了出來:
“啊~哦!”
“啊~哦誒!”
“啊嘶嘚啊嘶嘚!”
“啊嘶嘚咯嘚咯嘚!”
“啊嘶嘚啊嘶嘚咯吺——!!!”
這一連串毫無邏輯、鬼哭狼嚎般的音節,被他用近乎嘶吼的方式噴薄而出!調子七拐八繞,忽高忽低,時而尖銳如針,時而低沉如牛吼,完美複刻了神曲《忐忑》那讓人靈魂出竅的魔性精髓!
整個明倫堂大院,死寂一片。隻有江嶼白那破鑼嗓子吼完後的餘音,在細雨中嫋嫋回蕩,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尷尬和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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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墨宣捂著胸口,感覺心臟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他指著江嶼白,手指頭都在哆嗦:“你…你…此乃戰歌?此乃…魔音灌耳!有辱斯文!有辱…”
“周老!您不懂!”江嶼白從石頭上跳下來,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也可能是汗水),“要的就是這效果!這叫‘精神汙染’!呸,這叫‘以毒攻毒’!您想想,北狄那破鼓是不是聽著就讓人心煩意亂,頭暈眼花?咱這歌,比它更亂!更邪乎!咱的兵聽著,就當提神醒腦的號子,越唱越精神!敵人的鼓手聽了呢?他腦子裡的節奏是不是得跟著咱這調子跑?他一跑偏,那破鼓的邪術不就破了?!”
他這番歪理邪說,配上他那信誓旦旦、唾沫橫飛的表情,居然讓暴怒邊緣的周墨宣噎了一下。老學究張了張嘴,想反駁,卻又覺得…好像…似乎…有…那麼一點點歪理?
樂瑤適時上前一步,忍著笑,聲音清脆:“周老,江大人所言…雖…奇特,但細聽此律,其核心音程跳躍極大,轉折突兀,確能擾亂心神。若輔以簡單有力的戰吼節奏…”她指了指江嶼白謄抄的樂譜後麵,“您看,江大人後麵還配了詞:‘大刀長矛手中握!送你回老家炕上坐!’此句節奏鏗鏘,若由將士齊聲吼出,威勢定不弱於金鼓!”
周墨宣皺著眉,湊過去看那狗爬一樣的字跡。果然,在那一堆“啊哦誒”的鬼畫符下麵,跟著兩句還算像人話的詞,旁邊還畫著歪歪扭扭的箭頭,標注著“重音!吼出來!”。
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艱難地進行著思想鬥爭。最終,對前線將士的擔憂壓倒了對“斯文體統”的執著。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但依舊板著臉:“哼!詞句粗鄙!韻律…勉強可用!樂瑤!速速按此…此譜,教會樂工!再傳唱於這些…種子!”他嫌棄地指了指那二十個還在懵逼的禁軍棒小夥。
“得令!”江嶼白瞬間滿血複活,對著台下大手一揮,“兄弟們!彆害羞!跟我學!北狄蠻子彆嘚瑟——預備——起!”
這一次,在樂瑤的示意下,幾個膽子大的樂工,嘗試著用嗩呐和鼓,小心翼翼地跟上了江嶼白那魔性的調子。尖銳的嗩呐聲和沉悶的鼓點一加入,那“啊~哦誒~啊嘶嘚啊嘶嘚~”的調子,瞬間擁有了穿透雲霄、直擊靈魂的威力!
太學生們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禁軍棒小夥們臉憋得通紅,想笑又不敢笑,想唱又張不開嘴,表情扭曲得像便秘。
“唱啊!怕什麼!想想前線被那破鼓聲折磨的兄弟!你們是在救命!”江嶼白跳下高台,像個教官似的在隊列前走來走去,唾沫橫飛,“聲音大點!表情凶點!想象對麵就是敲鼓的北狄巫師!用你們的歌聲!震碎他的鼓!震聾他的耳朵!送他回老家熱炕頭!”
或許是“救命”二字刺激了神經,或許是江嶼白那極具煽動性或者說不要臉)的鼓動起了作用,一個站在前排、長得五大三粗的禁軍小夥子,猛地一跺腳,豁出去了似的,扯著脖子跟著吼了出來:
“北狄蠻子彆嘚瑟——!”
聲音粗獷,雖然跑調跑到姥姥家,但勝在氣勢足!像頭被激怒的公牛!
這一嗓子,如同打開了泄洪的閘門!
“爺爺教你唱忐忑——!”旁邊另一個小夥子也吼了出來,臉紅脖子粗。
“啊~哦!”“啊~哦誒!”更多的人開始嘗試,聲音參差不齊,鬼哭狼嚎,魔音穿腦。
嗩呐手被這氛圍感染,腮幫子鼓得像蛤蟆,吹得更加賣力,調子更加“忐忑”。鼓手也掄圓了膀子,“咚咚咚”敲得震天響。
整個明倫堂大院,瞬間變成了一個大型的、群魔亂舞的、跑調版的《忐忑》合唱現場!幾十個大老爺們扯著脖子“啊哦誒”,聲音混雜著尖銳的嗩呐和沉悶的鼓點,在細雨中翻滾、碰撞,形成一股難以言喻的、既悲壯又極其滑稽的聲浪!
周墨宣站在高台上,臉色由黑轉青,由青轉白。他死死抓著欄杆,指關節都泛白了。那魔音如同實質的針,狠狠紮著他的耳膜和神經。他幾次想開口喝止,但看到台下那些憋紅了臉、努力吼唱的士兵,想到前線的危局,話又生生咽了回去。最終,他猛地轉過身,背對著這“有辱斯文”的場麵,肩膀可疑地微微聳動——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那魔音震得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