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檔庫裡,紅光刺眼,警告文字像催命符般釘在手機屏幕上。江嶼白的手指頭懸在“甲三”那塊黑黢黢的隕石上方,愣是沒敢再碰一下,仿佛那不是石頭,而是燒紅的烙鐵。
“編鐘陣列?耦合?過載?”他盯著手機屏幕上的天書,感覺自己的腦子也快過載冒煙了,“老板敲個破鑼,關太廟裡那些祖宗吃飯的家夥什什麼事?這破石頭還帶隔空碰瓷的?”
“砰!”
庫房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帶著滔天怒火,狠狠拍在牆上,震得屋頂又掉下一蓬灰,剛好糊了江嶼白一臉。
“江!嶼!白!”
一聲飽含著“斯文掃地”、“忍無可忍”、“老夫要清理門戶”的咆哮,裹挾著深秋的冷風灌了進來。周墨宣頂著一頭被雨水打濕、略顯淩亂的花白頭發,官袍下擺濺滿了泥點,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老獅子,直直衝了進來。他身後跟著同樣狼狽、一臉“我儘力攔了但沒攔住”的福順。
老學究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第一時間就精準鎖定了江嶼白手裡那部還在幽幽閃著紅光的“邪門法器”,還有旁邊香案上那塊“罪魁禍首”的“甲三”隕石。他氣得胡子都在抖,手指頭戳過來,恨不得在江嶼白腦門上鑿個洞:
“豎子!爾…爾竟敢蠱惑君上!深更半夜!引陛下至此…此等醃臢之地!還…還讓陛下…親持破鑼!口誦…口誦俚詞!更有甚者!”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破音,“竟致陛下龍體…龍體受…受震傷!此乃大不敬!禍亂宮闈!其心可誅!”
唾沫星子伴隨著“誅”字,精準地噴了江嶼白一臉。江嶼白下意識抹了把臉,心裡叫苦不迭。得,周老頭這火力,比北狄的邪鼓還猛!他趕緊把手機往懷裡一塞,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臉上擠出十二萬分真誠的冤屈:
“周老!周老息怒!天地良心!借我八百個膽子也不敢蠱惑陛下啊!是陛下…陛下他天縱英明,心係軍國,體恤前線將士疾苦,非要微服親臨考察‘破邪大計’!陛下那叫…那叫深入基層,實地調研!與將士同甘共苦!此等明君風範,感天動地啊!”
他一邊胡吹大氣,一邊偷瞄周墨宣的臉色,見對方“同甘共苦”四個字噎得直翻白眼,趕緊轉移火力,指著地上那麵邊緣裂了口子、死狀淒慘的破鑼:
“至於陛下龍手…呃…微恙,純屬意外!純屬意外!都怪這破鑼!年久失修,質量不過關!內務府采購有貓膩!嚴重拖累了陛下施展…施展雷霆天音的偉力!臣正準備寫折子彈劾呢!”他義憤填膺,仿佛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周墨宣被他這通顛倒黑白、甩鍋內務府的歪理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捂著胸口直喘粗氣:“你…你…巧舌如簧!強詞奪理!那…那詭異的藍光又是怎麼回事?!福順都看見了!就在陛下敲鑼之時!妖光一閃!能量躁動!定是你這邪器作祟,驚擾聖駕!”
福順在一旁猛點頭,小臉煞白:“對對!奴才親眼所見!藍汪汪的!嚇死個人!”
江嶼白心裡咯噔一下,暗道要糟。這茬兒果然糊弄不過去!他眼珠一轉,猛地指向香案上那塊“甲三”隕石,表情瞬間切換成“重大發現”的激動:
“藍光?哦!您說那個啊!周老!福公公!誤會!天大的誤會!那不是妖光!是…是祥瑞!是吉兆啊!”他幾步竄到香案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塊坑坑窪窪的黑石頭,像捧著絕世珍寶,“陛下真龍之氣何等磅礴?敲鑼之時,龍吟之音震動九霄!竟意外激發了這‘天外玄石’內蘊的靈性!那藍光,正是玄石感應到真龍天音,歡喜雀躍,發出的共鳴寶光!此乃…此乃天佑我朝,神器認主之吉兆啊!”
他聲情並茂,唾沫橫飛,硬是把一次能量失控事故,掰扯成了“真龍感天,神器歸心”的玄幻大戲。
周墨宣和福順都聽傻了。老學究張著嘴,指著那塊怎麼看怎麼像煤疙瘩的石頭,手指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祥…祥瑞?共鳴寶光?神器…認主?”每一個詞都在挑戰他畢生信奉的唯物古代版)史觀。
“千真萬確!”江嶼白斬釘截鐵,趁熱打鐵,把手機掏出來,點開剛才錄下的、趙衍那幾句即興鑼鼓rap當然隻有聲音),又把手機湊近“甲三”隕石。
果然,手機一靠近,屏幕邊緣又開始泛起極其微弱的藍光,屏幕上的頻譜圖也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波動。
“您看!您快看!”江嶼白像發現了新大陸,聲音都激動得變了調,“玄石有靈!它對陛下的天音有反應!這說明什麼?說明陛下就是這玄石命定的主人!是咱‘破邪大計’的核心發動機啊!”他偷換了概念,把隕石對聲波能量的物理反應,強行升華成了“認主”。
周墨宣將信將疑地湊近了看,老眼緊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微弱的變化和石頭的“平靜”。福順也伸長脖子,小眼睛瞪得溜圓。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就在這“科學驗證”的嚴肅?)時刻——
“咕嚕嚕……”
一陣極其響亮、悠長,且帶著明顯饑餓感的腹鳴聲,如同悶雷般,在寂靜的舊檔庫裡突兀地炸響!聲音來源,正是江嶼白那唱了大半夜“忐忑”、又擔驚受怕折騰半宿的肚子。
這聲音是如此清晰,如此不合時宜,瞬間打破了剛才那點裝神弄鬼的“學術”氛圍。
周墨宣:“……”
福順:“……”
江嶼白:“……”他尷尬地捂住肚子,臉上那“重大發現”的激動瞬間僵住,訕訕道:“呃…這個…玄石共鳴,消耗能量比較大…容易餓…嗬嗬…”
周墨宣額頭的青筋狠狠跳了兩下,深吸一口氣,強壓下一巴掌拍死這豎子的衝動。他算是看明白了,跟這渾人糾纏“祥瑞”還是“妖光”,純粹是浪費口水!他重重哼了一聲,目光終於落回牆上那些被震掉大半、隻剩下幾張頑強掛著的聲波頻譜圖上,尤其是那條被江嶼白標注為“北狄邪鼓核心毒刺”的猙獰鋸齒線。
“罷了!”周墨宣一甩袖子,仿佛要甩掉滿腦子的“破鑼”、“藍光”和“肚子叫”,“軍情如火,沒工夫聽你胡扯!那‘破邪戰歌’…樂瑤已攜人奔赴前線。此乃權宜之計,被動挨打終非長久!老夫問你,可有…一勞永逸之法?能主動出擊,徹底廢了北狄那邪鼓的法子?”他眼神銳利,帶著沙場老將般的決絕,“被動防禦,不如…主動摧毀!”
話題終於轉回正軌!江嶼白精神一振,捂著肚子的手也放了下來。他眼睛發亮,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腦子裡瞬間閃過無數個“大規模殺傷性音波武器”的科幻片段。
“周老!您可算問到點子上了!”他猛地一拍大腿,疼得自己齜牙咧嘴,但興奮不減,“被動挨打不是咱爺們兒風格!要乾,就乾票大的!把他們的鼓,連同敲鼓的手,一起揚了!”
他兩步竄到屋子中央,一腳踢開地上礙事的破鑼殘骸,指著那架由破板凳腿和鐵鍋組成的“聽風耳”,激情澎湃地開始畫餅:“您看咱這‘聽風耳’,原理是啥?聚音!放大!對吧?那咱把它放大一萬倍!做成個…超級無敵大喇叭!”
他張開雙臂,比劃著一個巨大無比的形狀,唾沫橫飛:“咱找工部!把太廟裡那些落灰的編鐘!對,就是您平時看著都頭疼的祖宗吃飯的家夥什!全搬出來!不用敲!咱把它當…當炮管!”他做了一個炮彈出膛的姿勢,“把這些編鐘,按咱‘兄弟’算好的最佳角度,整整齊齊排成一個大陣列!對準北狄蠻子的大營!”
周墨宣聽得一愣一愣的:“炮…炮管?編鐘…陣列?”
“對!超級編鐘大炮!”江嶼白越說越嗨,手舞足蹈,“然後,咱把‘破邪戰歌’,用最大最猛的喇叭…哦不,用樂坊司最好的擴音家夥什錄下來!通過這編鐘大炮陣列,給老子狠狠地轟過去!”
他模仿著萬炮齊鳴的轟鳴聲:“轟隆隆——!您想想!那是什麼場麵?咱這邊放的是提神醒腦、越聽越上頭的‘忐忑’神曲加強版!那聲浪!經過編鐘陣列的聚焦放大!跟海嘯似的撲過去!北狄那點破皮鼓?瞬間就得被咱這正義的音浪拍成渣渣!敲鼓的巫師?保管震得他七竅流血,當場表演原地升天!這就叫…叫…”
他卡殼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個詞:“音律飽和式覆蓋打擊!”
周墨宣被這“編鐘大炮”、“音浪海嘯”、“原地升天”等詞彙衝擊得頭暈目眩。他下意識地順著江嶼白比劃的方向想象了一下:莊嚴肅穆的太廟前,巨大的編鐘陣列森然排列,然後…震耳欲聾的“啊~哦誒~啊嘶嘚啊嘶嘚~”魔音穿腦而出,化作毀滅洪流衝向敵營…
那畫麵太美,老學究不敢看。他扶著旁邊一張缺腿的桌子才站穩,聲音有點發飄:“用…用編鐘…當炮?轟…轟戰歌?”每一個字都透著“這世界太瘋狂”的茫然。
福順在一旁聽得小眼睛放光,忍不住插嘴:“江大人!這法子…聽著帶勁啊!要是真成了,那可比戰鼓威風多了!”
“何止威風!”江嶼白見有人捧場,更加來勁,“這叫降維打擊!用文化的力量碾碎他們!讓他們在蹦迪…啊不,在正義的旋律中灰飛煙滅!”他得意地看向周墨宣,“周老,您覺得咋樣?是不是想想就熱血沸騰?”
周墨宣沒說話,他閉著眼,眉頭緊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擊著,像是在進行一場極其艱難的天人交戰。一邊是根深蒂固的禮法觀念——太廟編鐘,國之重器,祭祀天地祖先的無上聖物,豈能如此…兒戲般搬出來當“大炮”轟人?一邊是前線將士的哀嚎和江嶼白描述的、那極具誘惑力的“一勞永逸”的戰場景象。
過了足足半盞茶的時間,就在江嶼白以為這老頭要氣暈過去時,周墨宣猛地睜開了眼睛。那眼神裡,屬於史官的固執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透出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勁兒。他一字一頓,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此策…雖…驚世駭俗,然…”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畢生力氣,“軍國重器,用之正則正!若真能以此破敵,保境安民…老夫…願擔此千古…呃…創新之名!”
“創新”兩個字從他嘴裡蹦出來,帶著一股子悲壯的味道,仿佛讓他承認“創新”比讓他去跳護城河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