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裡那股甜滋滋的糖味兒還沒散乾淨呢,趙衍捏著半支雪白蓬鬆的“悅音糖”,英挺的眉毛還微微挑著,目光在努力板著臉卻掩不住一絲彆扭的周墨宣和一臉“陛下英明”諂笑的江嶼白之間來回掃。那句“原味最正宗”的嘟囔,像根小羽毛,撓得空氣裡都飄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和好笑。
“咳,”趙衍清了清嗓子,試圖把被“桂花蜜”帶歪的朝堂畫風正回來,目光落在江嶼白身上,“江愛卿,‘悅音糖’量產之事,福順督辦得如何了?邊關將士苦寒,若有此物稍解煩憂……”
話音未落,書房外一陣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福順那張圓潤白胖的臉出現在門口,小眼睛眨巴著,表情極其古怪,像是憋著個天大的笑話又不敢笑,嘴角直抽抽。
“陛……陛下!”福順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點難以置信的顫音,“北狄……北狄派使者來了!就在宮門外候著呢!說是……說是來獻求和禮的!”
求和禮?
這三個字像塊石頭,“噗通”一聲砸進了剛被軟化過的禦書房。趙衍捏著糖棒的手指一頓,眼神瞬間銳利起來,方才那點探討甜點的閒適蕩然無存。周墨宣也猛地抬起頭,花白的胡子尖無意識地抖了抖,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精光。江嶼白更是脖子一縮,心裡咯噔一下:剛消停沒幾天,北狄蠻子又整啥幺蛾子?求和?聽著就不像啥好詞兒!
“人呢?”趙衍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帝王的威壓。
“回陛下,使者團在午門外候旨呢,陣仗……陣仗不小!”福順的表情更扭曲了,像是牙疼,“領頭的是個生麵孔的大胡子,瞧著挺……呃,挺敦實。後頭跟著……跟著整整十輛大車!都用油氈布蓋得嚴嚴實實,車輪子壓得老深了!”
十輛大車?還壓得老深?
這陣仗讓趙衍和周墨宣都皺緊了眉頭。北狄窮山惡水,能有什麼值錢東西?還十車?莫不是石頭充數?江嶼白腦子裡則瞬間閃過“十車金磚”、“十車珠寶”、“十車草原美女”等不太靠譜的念頭,隨即又被自己否定——北狄王要有這誠意,早乾嘛去了?
“宣!”趙衍將剩下的半支“悅音糖”隨手放在禦案上,那蓬鬆的糖絲在肅殺的氣氛裡顯得格外突兀,“朕倒要看看,這位‘敦實’的使者,給朕帶了什麼‘厚禮’!”
宣旨聲一層層傳出去。不多時,殿外傳來沉重而略顯淩亂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磕碰的“叮咣”悶響,還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鐵鏽、油脂和塵土的味道,隱隱約約飄了進來。
福順趕緊示意小太監們把殿門敞開些透氣。
隻見一個身高體壯、滿臉虯髯、穿著北狄傳統皮袍的漢子,在幾個同樣高大卻神情略顯局促的隨從簇擁下,邁著大步走了進來。他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恭敬”的笑容,但那粗獷的五官擠在一起,怎麼看都帶著點草原特有的蠻橫氣。正是細綱裡提到的北狄使者。
他身後,幾個北狄壯漢吭哧吭哧地抬著兩個……不,準確說,是拖拽著兩個巨大的、看起來沉甸甸的木箱!箱子做工粗糙,邊角都磨損得厲害,上麵沾滿了泥點子和乾草屑。箱子落地時,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地麵都仿佛顫了顫,隨即是箱內一陣稀裡嘩啦、如同破鍋爛鐵互相碰撞的刺耳噪音。
嗡——!
這噪音不大,卻像根針,精準無比地紮進了周墨宣的耳朵!他臉色瞬間一白,身體晃了晃,下意識地扶住了旁邊的柱子,另一隻手飛快地捂住了嘴,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呃”聲。那熟悉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眩暈感又來了!他趕緊哆嗦著手,從袖袋裡摸出小半支“悅音糖”,揪下一大塊塞進嘴裡,狠狠咀嚼,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江嶼白離得近,看得真切,心裡直樂:嘿!周老這“韻律敏感失調”的雷達是真靈!連北狄箱子裡的破鑼聲都能精準捕捉!這“悅音糖”投喂得真是及時!
趙衍自然也注意到了周墨宣的異狀,眉頭皺得更緊,目光如刀般射向那兩個大箱子。殿內其他大臣也紛紛側目,交頭接耳,猜測著箱子裡到底是何方神聖,能把太學泰鬥刺激成這樣?
那北狄使者就叫阿魯渾吧,細綱沒提名字)似乎沒察覺自己帶來的“寶貝”差點放倒一位朝廷重臣。他深吸一口氣,挺起壯碩的胸膛,努力讓自己的官話說得字正腔圓,甚至還試圖……押個韻?
“北狄……使者……阿魯渾!”他聲如洪鐘,震得殿梁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奉……奉我王之命!特來……呃……進獻……求和之禮!恭賀……天朝……大勝!”他憋紅了臉,努力想著詞,“此禮……略顯……寒酸……權當……權當……”
他“權當”了半天,臉都憋紫了,也沒憋出個像樣的韻腳來,最後自暴自棄地一揮手,指向那兩個大木箱,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粗獷:
“笑談!對!權當笑談!哈哈!哈哈哈!”他自己先乾笑了兩聲,試圖活躍氣氛,結果那笑聲在空曠的大殿裡回蕩,顯得格外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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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朝文武:“……”
趙衍的嘴角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福順趕緊用拂塵擋了擋臉,肩膀抖得厲害。
“使者遠來辛苦,”趙衍的聲音聽不出喜怒,目光落在那兩個寒磣的木箱上,“不知貴國大王,所獻何禮?竟……如此‘厚重’?”他把“厚重”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晰。
阿魯渾像是得了赦令,大手一揮,對著抬箱子的壯漢吼道:“打開!讓天朝皇帝陛下……開開眼!”語氣裡莫名帶著點……自豪?
幾個壯漢應聲上前,七手八腳地撬開了箱子上的粗大鐵扣,用力掀開了沉重的箱蓋!
嘩啦!哐當!滋啦——!
一陣更加響亮、更加刺耳、更加混亂的金屬摩擦撞擊聲猛地爆發出來!如同幾百個醉漢在同時摔鍋砸碗!
殿內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
隻見那兩口巨大的木箱裡,根本不是什麼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更不是駿馬良駒、奇珍異獸。裡麵塞得滿滿當當、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地堆疊著的,全是——破銅爛鐵!
有扭曲變形、布滿凹坑的圓形皮鼓,鼓皮撕裂,耷拉著,鼓身上還沾著可疑的暗褐色汙漬像是乾涸的血跡?)。有邊緣卷曲、布滿裂紋、甚至破了大洞的厚重銅鑼。有一堆奇形怪狀、看不出原本是啥玩意兒的金屬支架和連接杆,鏽跡斑斑。還有不少碎裂的、黑黢黢的石頭塊細綱裡的隕石碎片?),夾雜在金屬垃圾裡,毫不起眼。
整個大殿瞬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隻剩下箱子裡那些破爛玩意兒因為開箱震動而發出的、餘韻悠長的“嗡嗡”顫音,還有周墨宣努力咀嚼的微弱“吧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