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躲在樹蔭下“看管”二狗的江嶼白,看著這雞同鴨講的場麵,差點笑出聲。他捅了捅旁邊蹲著、正用草根逗弄地上螞蟻的二狗,“二狗兄弟,你聽聽,這像不像你們村口鐵匠打鐵打岔劈了?”
二狗憨厚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比……比鐵匠叔打鐵聲好聽點……就是……就是沒啥勁兒,嚇不著蟲子。”他說話依舊樸實,卻一針見血。
最慘烈的“戰場”在桑田深處。周墨宣為了驗證初步合成的“驅蟲神調”效果,親自下場。他選了一小片蟲害最嚴重的桑葉,讓樂瑤在一旁用便攜式小磬,反複敲擊一段她認為最具“威懾力”的、融合了雀鷹長嘯與伯勞短促厲鳴的韻律組合。
“叮——叮叮——鏘——!”清脆又帶著點金屬感的磬聲在桑田裡回蕩。
周墨宣則屏住呼吸,老眼瞪得溜圓,幾乎把臉貼到了桑葉上,死死盯著一條正在大快朵頤的肥碩尺蠖俗稱“吊死鬼”),嘴裡還小聲念叨著:“動啊!快跑啊!聽見沒有?天敵來了!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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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尺蠖正吃得歡,被這突如其來的磬聲驚得停頓了一下,昂起前半截身子,左右晃了晃它那小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腦袋,似乎在疑惑這“鳥叫”怎麼這麼奇怪?然後……它又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繼續“沙沙沙”地啃起了鮮嫩的桑葉!啃得那叫一個歡實!
“豈有此理!冥頑不靈!”周墨宣氣得胡子直翹,一巴掌拍在旁邊一根桑枝上,震得葉片亂顫,驚飛了幾隻無辜的小飛蟲。那尺蠖被震得晃了晃,依舊沒跑,隻是換了個姿勢繼續啃。老周院正感覺自己的學術尊嚴被一條蟲子按在地上摩擦。
江嶼白在不遠處看得真切,忍笑忍得肚子疼,還不忘高聲“指導”:“周老!您得吼起來!用氣勢!學學二狗的哨子,要有穿透力!光靠這‘叮叮鏘鏘’的,蟲子還以為是開飯鈴呢!”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並未完全打消周墨宣的鬥誌,反而讓他愈發執拗。他白天泡在桑田裡觀察記錄,晚上就一頭紮進他那堆滿了各種樂器、圖紙和礦石的實驗室裡,點著油燈熬到深夜。油燈昏黃的光線下,他佝僂著背,頭發亂糟糟地沾著草屑,臉上被炭筆抹得左一道右一道,像個走火入魔的工匠,對著畫滿各種聲波曲線的圖紙和一堆奇形怪狀的簡易發聲裝置包括幾根他偷偷讓工匠按二狗哨子比例放大製作的“巨無霸”竹哨模型,但吹起來效果慘不忍睹,像個破風箱在嘶吼),反複演算、調試、組合。
“不對……頻率太高,易傷及無辜……太低又無效果……”
“節奏!關鍵是節奏!要模仿鳥群發現獵物時的集群鳴叫,製造恐慌……”
“單一的鳥鳴威懾不足,需融合!麻雀的嘈雜驚飛,伯勞的凶戾恫嚇,雀鷹的俯衝威壓……”
他嘴裡念念有詞,時而抓耳撓腮,時而拍案叫絕,時而對著一個剛做出來的、能同時發出幾種詭異雜音的“多聯發聲器”唉聲歎氣。實驗室裡叮叮當當、嗚嗚咽咽、吱吱嘎嘎的聲音此起彼伏,宛如一個“聲波怪物”的巢穴。路過的雜役和學子都繞著走,生怕裡麵鑽出個被聲波逼瘋的老學究。
就在周墨宣快要被自己的“驅蟲交響樂”逼瘋的時候,轉機出現在一個悶熱的午後。桑田裡一絲風也沒有,蟬鳴聒噪得讓人心煩。周墨宣蹲在一處田埂上,草帽歪在一邊,正對著一條頑固的卷葉蟲生悶氣。那蟲子躲在卷起的桑葉裡,任憑樂瑤在外麵敲出各種“驅蟲神調”,它就是穩如泰山,吃得心安理得。
二狗蹲在旁邊,用一片大桑葉扇著風,看著老院正愁眉苦臉的樣子,猶豫了半天,才怯生生地開口:“老……老先生,俺們鄉下趕偷吃穀子的麻雀……有時候不用真鳥叫……”
周墨宣正煩著呢,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不用鳥叫?難道用你的哨子?那玩意兒一吹,彆說麻雀,人都得跑!”他下意識地揉了揉仿佛還在幻痛的耳朵。
“不……不是哨子。”二狗搖搖頭,黝黑的臉上帶著農家人特有的淳樸智慧,“俺們有時候……就用兩根竹片子,刮著破瓦罐的邊兒,刮得‘嘎吱嘎吱’響,又難聽又刺耳,麻雀聽了也嫌吵,待不住就飛了……”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那種粗糙的動作。
“嘎吱……嘎吱……”周墨宣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詞,渾濁的老眼猛地一亮!像在黑暗的迷宮裡突然看到了一線曙光!他一把抓住二狗的肩膀,急切地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刮什麼?怎麼刮?聲音是什麼樣的?”
二狗被他抓得有點疼,齜了齜牙,但還是認真地描述:“就……就是破瓦罐,或者破陶盆,邊上不齊整的那種。用竹片子,或者薄點的木片也行,順著那毛糙的邊兒,斜著這麼……這麼一刮!”他做了個用力的、斜向下刮的動作,“聲音可難聽了!又尖又澀,跟鬼撓牆似的!彆說鳥,人聽著都牙酸!”
周墨宣如遭醍醐灌頂!他猛地站起身,因為蹲得太久眼前一黑,晃了兩下才站穩,也顧不上狼狽,激動地拍著大腿這次拍的是沒傷的那條):“明白了!老夫明白了!蟲豸非是不懼天敵之聲,而是我等模擬之聲過於‘悅耳’,失其天然之‘戾氣’與‘無序’!二狗!你立大功了!”
他像一陣風似的衝向草棚,對著正在調試古琴弦的樂瑤和一眾學子吼道:“快!彆彈了!也彆敲了!去找!找破瓦罐!破陶盆!越多越好!越破越好!邊兒越毛糙越好!還有竹片!薄木片!快!”
樂瑤和學子們麵麵相覷,不明所以。找破爛?院正這是被蟲子氣瘋了?
“還愣著乾什麼!快去!”周墨宣急得直跺腳。眾人見他神色不似作偽,雖然滿腹狐疑,還是趕緊分頭去找。很快,一堆缺邊少沿、沾滿泥土的破瓦罐破陶盆被堆到了草棚前。周墨宣親自挑選了一個邊緣最毛糙、豁口最多的破陶盆,又削了幾片薄薄的竹片。
在所有人好奇又帶著點看熱鬨的目光注視下,周墨宣挽起袖子,蹲下身,學著二狗描述的樣子,將竹片斜斜地抵在破陶盆那粗糙的邊沿上,深吸一口氣,用力一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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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一道極其刺耳、極其乾澀、帶著強烈摩擦感和高頻震顫的噪音,猛地爆發出來!這聲音,比二狗的竹哨更加令人難以忍受,像是指甲刮過生鏽的鐵皮,又像是粉筆在黑板上狠狠劃過,瞬間激起人一身雞皮疙瘩!連遠處樹上的蟬鳴都被這恐怖的噪音嚇得頓了一瞬!
草棚內外,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麵露痛苦之色。江嶼白更是誇張地跳開一步,齜牙咧嘴:“我的親娘哎!周老!您這是要召喚地獄惡鬼嗎?!”
然而,周墨宣根本沒理會眾人的反應。他那雙被汗水模糊的老眼,此刻正死死盯著那片卷起的桑葉!
奇跡,就在這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中發生了!
隻見那條躲在桑葉裡、任憑“天籟之音”敲打都巋然不動的卷葉蟲,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充滿“惡意”的噪音狠狠刺中了神經!它肥碩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開始瘋狂地扭動、掙紮!它不再啃食桑葉,而是像喝醉了酒一樣,拚命地想要從卷葉的庇護所裡鑽出來,動作倉皇而驚恐!幾秒鐘後,它終於掙脫了束縛,胖乎乎的身體“啪嗒”一聲掉落在下麵的泥土上,然後以一種近乎慌不擇路的姿態,扭動著,飛快地向遠離聲源的方向逃竄!那速度,比剛才被竹哨嚇跑的公雞也不遑多讓!
整個桑田邊,再次陷入一片死寂。隻有那“嘎吱”聲的餘韻,還在眾人嗡嗡作響的耳朵裡回蕩。
周墨宣看著那條消失在泥土縫隙裡的蟲子,又低頭看看手裡那片簡陋的竹片和破陶盆,布滿汗水和泥痕的老臉上,緩緩綻開了一個巨大的、近乎孩童般純粹而欣喜的笑容。那笑容,比他發現竹哨時更加燦爛,帶著一種撥雲見日、豁然開朗的狂喜!
“成了!哈哈哈!成了!”他舉著那破陶盆和竹片,像個凱旋的將軍,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驅蟲之音,不在悅耳,而在‘厭’!在‘噪’!在‘無序’!在令其煩躁不安,避之唯恐不及!此乃……‘桑田安寧曲’之真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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