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把…新…鋤…頭?!”
福順那尖細的、帶著破音的五個字,像五把淬了冰的錐子,狠狠紮進秘庫裡每個人的耳膜,又順著脊椎一路涼到腳底板!
周墨宣眼前一黑,這次是真的撐不住了,喉嚨裡“咯”一聲,整個人直挺挺就往後倒!
“老師!”
“周老!”
樂瑤和旁邊的小太監手忙腳亂,險險把他架住。老學究胸口劇烈起伏,翻著白眼,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表情,活像生吞了一百隻活蹦亂跳的癩蛤蟆還被噎住了!
江嶼白更是感覺一股涼氣從尾椎骨“嗖”地竄上天靈蓋,頭皮炸開!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
祖宗!您老身價暴跌!從滅世神器淪落到換鋤頭了?!
工部營造司小吏李四的家,在京城南邊一片低矮雜亂的窩棚區。
小小的土坯院子,此刻被如狼似虎的禁軍圍得水泄不通。左鄰右舍都嚇得門窗緊閉,隻敢從門縫窗縫裡往外偷瞄。
院子中央,李四正抱著一個頭發花白、病懨懨的老婦人嚎啕大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娘啊!兒不孝啊!兒就是…就是想給您換個好點的大夫…才…才鬼迷心竅啊!”李四哭得真情實感,懷裡還死死抱著一把嶄新的、閃著寒光的…大鋤頭!
那鋤頭一看就是精鐵打造,木柄光滑,鋤刃鋒利,比張三那把豁了口的“祖傳”貨色,不知強了多少倍。
福順、周墨宣被強行灌了半碗參湯吊著氣,由兩個小太監架著)、江嶼白、樂瑤等人,就在這哭嚎聲和嶄新鋤頭的寒光中,踏進了這充滿雞屎味和貧窮氣息的小院。
福順那張胖臉陰沉得能擰出水,他看都沒看哭得撕心裂肺的李四母子,毒蛇般的目光直接釘在禁軍小隊長臉上:“東西呢?!”
小隊長一臉晦氣地指了指李四懷裡那把鋤頭:“回公公,就…就換了這玩意兒!”他頓了頓,補充道,“卑職帶人把他家翻了個底朝天,耗子洞都掏了,除了這把鋤頭,沒找到任何灰黑色粉末和小鉛瓶!”
“嗚哇——!”李四哭得更響了,把懷裡的新鋤頭抱得更緊,仿佛那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官爺!公公!小的…小的真不知道那石頭片子是宮裡的寶貝啊!要是知道!借小的八百個膽子也不敢拿啊!小的就是…就是看它硬!能把張三那破鋤頭硌出個口子,肯定是個好石頭!想著…想著興許能換倆錢兒…給俺娘抓副好藥…”
他一邊哭訴,一邊用力拍著懷裡的新鋤頭,鋤刃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您看!您看這新家夥!多亮!多快!比俺們工部發的破銅爛鐵強多了!那…那貨郎說,這鋤頭是他們西域精鋼打的,挖石頭都跟切豆腐似的…”
江嶼白看著李四懷裡那把“價值連城”用本源石換的)的新鋤頭,再看看李四那張鼻涕眼淚糊滿、寫滿“俺賺大了”的憨厚蠢)臉,隻覺得一股荒誕絕倫的氣息直衝天靈蓋,衝得他腦瓜子嗡嗡的!
周墨宣被架著,看著那寒光閃閃的鋤頭,眼皮狂跳,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眼看又要背過氣去。樂瑤趕緊又掐人中。
福順強忍著把這蠢貨連同他那把破鋤頭一起踹飛的衝動,從牙縫裡擠出聲音:“貨郎?!說!那貨郎長什麼樣?!往哪兒去了?!”
李四被福順那殺人的眼神嚇得一哆嗦,哭聲戛然而止,打了個響亮的哭嗝,慌忙回憶:
“那…那貨郎…長得可怪了!”他努力比劃著,“大高個兒!比…比這位軍爺還高半頭!他指了指旁邊鐵塔般的禁軍)一臉的絡腮胡子!卷卷的!又濃又密!像…像廟裡畫的獅子!眼珠子…眼珠子是綠的!跟…跟貓眼似的!說話也怪腔怪調的,舌頭捋不直似的!”
綠眼睛?卷胡子?西域人!
福順和周墨宣的心同時一沉!果然是流向外邦了!
“他…他推著個獨輪車,車上堆著好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有花花綠綠的布頭,有亮閃閃的小鏡子,還有…還有一股子怪好聞的香料味兒!”李四努力回憶著,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一絲猥瑣又神秘兮兮的表情,壓低聲音,“他…他還偷偷摸摸問俺…要不要…要不要買點他們西域特產的…‘神油’!說是…說是用了能重振雄風,夜夜當新郎…”
福順:“……”
周墨宣:“……”
江嶼白:“噗……”趕緊捂嘴)
樂瑤小臉微紅,彆過頭去。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福順額角的青筋又蹦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強壓著把李四那張破嘴縫上的衝動,厲聲道:“說重點!石頭片子!你是怎麼跟他換的鋤頭?!”
李四縮了縮脖子,委屈巴巴:“俺…俺就把那破石頭片子拿出來,問他值不值錢。那大胡子拿過去,掂了掂,又對著太陽瞅了半天,還用手指頭彈了彈…然後…然後他就跟抽風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眼珠子瞪得溜圓!綠油油的!嚇死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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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模仿著當時貨郎的表情,嘴巴張得老大,眼珠子努力瞪圓,顯得極其滑稽。
“他…他指著那石頭片子,嘴裡嘰裡咕嚕說了一大串俺聽不懂的鬼話!什麼‘濕婆’…什麼‘眼淚’…什麼‘神賜’…俺就聽懂最後一句!”李四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著貨郎那生硬怪異的腔調,把手裡的鋤頭往前一遞:
“兄弟!這…濕婆神的眼淚!換…換你…新鋤頭!夠…夠不夠?!”
“濕…濕婆神的眼淚?!”福順和周墨宣同時失聲!
江嶼白也懵了。濕婆神?天竺神話裡那位掌管毀滅與重生的主神?他那眼淚…能壯陽?!這業務範圍也太廣了吧?!
李四用力點頭,一臉“俺當時也懵了”的表情:“俺…俺哪懂什麼濕婆乾婆啊!俺就覺得…這大胡子怕不是個傻子吧?一塊破石頭片子,換一把嶄新的、精鋼打的鋤頭?這買賣…太劃算了啊!俺怕他反悔,趕緊就把鋤頭搶過來抱懷裡了!那大胡子也寶貝似的把那石頭片子揣懷裡,推著車,一溜煙就跑沒影了!跑得賊快!跟後麵有鬼攆似的!”
秘庫裡的本源石碎片…被當成硌壞鋤頭的罪魁禍首…又被不識貨的小吏撿走…最後被一個腦子似乎也不太正常的西域貨郎,當成了天竺主神“濕婆的眼淚”…用一把新鋤頭換走了?!
這離奇曲折、荒誕到姥姥家的“失竊案”,讓在場所有知道內情的人,都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不真實的感覺。
周墨宣靠在太監身上,老臉煞白,眼神空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他感覺自己畢生追求的“格物致知”、“嚴謹治學”,在這個充滿魔幻現實主義的小院裡,被砸得粉碎,還被人踩了幾腳,碾進了雞屎堆裡。
福順捏著拂塵的手,指節捏得發白。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一種認命的冰冷。線索斷了。東西流向了茫茫人海,流向了西域,甚至可能…流向了更遠的北狄!
“公公…”禁軍小隊長小心翼翼地請示,“這李四…怎麼處置?”
福順厭惡地瞥了一眼還抱著鋤頭、一臉“俺賺了”的李四,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