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訶耶那聲“牆裡有東西醒著!”的尖叫還在紫宸殿的金磚上打滾,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坨子。
福順手裡的拂塵“吧嗒”掉地上,白毛散了一小片,活像隻被嚇禿了尾巴的鵪鶉。
周墨宣老臉煞白,揪著摩訶耶袈裟領口的手忘了鬆開,官帽歪斜,老花鏡片後的小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江嶼白那還在“嗡嗡”震動的手機屏幕。
屏幕上,“活體共鳴”四個血淋淋的大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人眼睛生疼。
“活…活體?”周墨宣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磨過枯木,“妖僧!你…你確定不是耗子打洞?!”
摩訶耶抖得像秋風裡的最後一片葉子,焦黑的腳趾頭摳著冰涼的金磚,試圖掰開周墨宣鐵鉗似的手:“大師!貧僧對佛祖起誓!那撓牆聲,‘噠!噠噠!噠——!’跟餓狼叼羊的鼓點一模一樣!還有那陳年的羊膻味兒…嘔…”他仿佛又聞到了那股味兒,乾嘔起來。
趙衍沒說話。
他那隻骨節分明、敲龍椅扶手的手,剛剛才敲出和摩訶耶描述的“狼爪撓牆”一模一樣的“噠!噠噠!噠——!”節奏。
此刻,這隻手懸在半空,指尖微微蜷著。
殿內燭火被他身上散發的低氣壓壓得暗了幾分,龍袍上的暗紋似乎都活了過來,無聲地遊弋。
江嶼白感覺手裡的手機燙得嚇人,那“嗡嗡”的震動順著胳膊直往天靈蓋鑽。他咽了口唾沫,嗓子眼發乾:“陛…陛下,這手機祖宗說…說那牆裡的東西,跟咱家盤龍柱的雷火珠…在一個頻道上…呃,就是能互相‘聽見’,勁兒還挺大!”他儘量把“諧波共鳴”這種詞兒說得接地氣點。
“聽見?”趙衍終於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像冰珠子砸在玉盤上,“聽見什麼?聽見朕的皇宮柱子也在敲鼓?”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癱軟的摩訶耶,又落在江嶼白那“板磚”上,最後定格在周墨宣揪著袈裟的手上。
“周愛卿,”趙衍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鬆開神僧大師。福順,賜座,上安神茶。”
福順如夢初醒,趕緊彎腰撿起拂塵,連滾帶爬地去搬繡墩。周墨宣也像被燙到一樣猛地鬆開手,踉蹌一步,差點把歪掉的官帽徹底甩飛,幸虧樂瑤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摩訶耶癱在繡墩上,捧著福順遞來的熱茶,手抖得茶水潑濕了半片焦糊的袈裟。
“神僧,”趙衍身體微微前傾,無形的壓力籠罩過去,“你說北狄王庭深處,有座古老的地下宮殿遺跡,牆上刻滿奇異音紋?那塊引動戰馬蹦迪的‘神石’,就是在遺跡外圍撿到的?”
摩訶耶點頭如搗蒜,茶水又潑出來些:“是是是!千真萬確!那遺跡被王室奉為聖地,尋常人不得靠近!貧僧也是因有幾分法力…呃,才被允許在外圍做法事…”
“那遺跡裡的音紋,”趙衍指尖輕輕敲了下扶手,“與我朝‘諧律之樞’核心的紋路,相似度高達三成七?”
這話一出,周墨宣猛地抬頭,連茶都忘了喝,渾濁的老眼射出精光:“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諧律之樞’乃我朝護國根本!若北狄真有同源之物…”老頭激動得胡子直翹,“那豈不是…豈不是…”
“豈不是他們祖上可能跟咱一個老祖宗?”江嶼白順嘴接上,說完就想抽自己嘴巴子。
果然,周墨宣怒目而視:“豎子!胡言亂語!祖宗基業,豈容兒戲!”
趙衍卻抬手製止了周墨宣的怒斥,目光深邃:“神僧,你說那遺跡無人能解?連北狄王族也不行?”
摩訶耶苦笑:“回陛下,確實無人能解。貧僧曾鬥膽嘗試用遺跡音紋配合神石,結果…結果不僅戰馬蹦迪,連帶著去祈福的牧民都…都跟著跳了一宿!北狄王氣得差點砍了貧僧的腦袋!”他心有餘悸地摸摸自己卷曲的胡子。
江嶼白聽到這兒,腦子裡的小燈泡“叮”一下亮了!他猛地一拍大腿,聲音洪亮:“家人們!老鐵們!機會啊!潑天的富貴…呃,不對,潑天的和平機會來了!”
唰!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驚魂未定的摩訶耶,都聚焦在他身上。
趙衍挑眉:“哦?江愛卿有何高見?”語氣裡聽不出是期待還是準備看他怎麼作死。
福順在一旁拚命使眼色:祖宗!慎言!
江嶼白卻像打了雞血,一步竄到殿中央,揮舞著手臂,唾沫橫飛:“陛下!您想啊!北狄有遺跡,咱有‘諧律之樞’!他們有搞不懂的音紋,咱有周老這樣學究天人、精通古今韻律的泰鬥!他們有蹦迪神石,咱有能淨化噪音、安撫情緒的‘悅音糖’和‘安魂儀’!”
他越說越興奮,原地轉了個圈,差點踩到福順剛撿起來的拂塵尾巴。
“這說明啥?這說明咱兩家在音律上,那是有深厚的淵源啊!妥妥的異父異母的親兄弟!”江嶼白無視周墨宣快要翻到天靈蓋的白眼,繼續他的宏圖偉業,“與其刀兵相見,打得你死我活,不如…不如咱們組團去北狄搞‘音律文化交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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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交流?”趙衍重複了一遍,身體靠回龍椅,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敲擊扶手。
“對啊!”江嶼白眼睛放光,仿佛看到了金山銀山,“打著‘共研古音秘寶,探尋音律同源’的旗號!咱帶著誠意去!周老當學術擔當,負責破解遺跡音紋;我嘛,技術加翻譯擔當,負責搞定設備…呃,還有溝通;樂瑤姑娘是藝術擔當,用音樂征服他們!神僧大師熟門熟路,當向導加吉祥物!”
他掰著手指頭數人頭,最後大手一揮:“咱們就叫——‘天音使團’!多氣派!多和諧!”
大殿裡一片死寂。
樂瑤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眼神裡充滿了“江大人您認真的嗎”的困惑。
福順低頭看著自己腳尖,肩膀可疑地抖動。
摩訶耶捧著茶杯,嘴巴張得能塞進個鴨蛋,卷曲的胡子都忘了抖動。
周墨宣則是一口氣沒上來,臉憋得通紅,指著江嶼白的手指抖得像帕金森發作:“豎…豎子!你…你竟讓陛下…讓老夫…去那蠻夷之地…搞…搞什麼‘文化交流’?還…還組團?!成何體統!有辱斯文!禮崩樂壞!樂壞啊!!”
老頭氣得語無倫次,差點原地蹦起來,官帽徹底歪到耳朵邊,活像頂著個歪把子水瓢。
趙衍沒看暴跳如雷的周墨宣,反而饒有興致地問江嶼白:“使團?帶什麼去?和安魂曲?”
江嶼白猛點頭:“對啊陛下!‘悅音糖’多好吃啊!吃了心情好,頭不暈!安魂曲一響,再躁動的心都能給你安撫得服服帖帖!這都是咱的硬通貨!保證北狄人吃了聽了,立馬感受到我朝如春風般溫暖的誠意!”
福順終於忍不住了,小聲在旁邊補充了一句,聲音帶著點憋笑:“陛下,或許…再加幾套新編鐘?顯得…顯得更專業?”
“噗嗤…”樂瑤趕緊捂住嘴,臉憋得通紅。
摩訶耶也回過神,小心翼翼地說:“陛…陛下,若是帶些‘悅音糖’去,貧僧…貧僧或許能幫上些忙,北狄貴族…都愛甜食…”他想起自己偷藏的那幾塊糖。
“荒唐!荒謬!荒天下之大謬!”周墨宣捶胸頓足,痛心疾首,“國朝威儀,豈是幾塊糖、幾首曲子能代表的!音律之秘,國之重器!焉能…焉能如此兒戲般示於蠻夷!江嶼白!你…你其心可誅!”老頭氣得眼前發黑,身體晃了晃。
樂瑤和福順趕緊上前扶住。
趙衍看著眼前這雞飛狗跳的一幕:一個上躥下跳推銷“外交”的史官,一個氣得快背過氣的老學究,一個憋笑憋出內傷的太監,一個表情複雜的小樂師,還有一個抱著茶杯、胡子卷曲、眼神帶著點期盼的異域神僧。
他沉默了片刻。
手指敲擊扶手的節奏,不自覺地又變成了“噠!噠噠!噠——!”。
那詭異的“狼爪撓牆”節奏。
他猛地停住。
深邃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江嶼白那張充滿“快誇我機智”表情的臉上。
“江愛卿。”
“臣在!”
“你這‘天音使團’…”趙衍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想法…倒是清奇。”
江嶼白眼睛更亮了。
周墨宣則是一副“完了完了陛下也被妖言蠱惑了”的絕望表情。
趙衍緩緩站起身,玄黑龍袍在燭光下流動著暗沉的光澤:“北狄異動頻頻,邊關不寧。牆內活物,遺跡同源…此事,確需一個解法。”
他走下禦階,停在江嶼白麵前,身高的壓迫感讓江嶼白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福順。”
“奴才在!”
“傳朕口諭:召樂坊司小管事樂瑤,即刻入宮。”趙衍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福順一愣,趕緊躬身:“遵旨!”
趙衍的目光又轉向還在順氣的周墨宣:“周愛卿。”
周墨宣強打精神,顫巍巍站直:“老臣…老臣在。”
“你精通古今韻律,學識淵博。這遺跡音紋與我朝‘諧律之樞’是否同源,如何破解…還需愛卿費心。”趙衍的語氣帶著一絲安撫。
周墨宣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最終化為一聲長歎,深深一揖:“老臣…遵旨。”
“至於你,江愛卿,”趙衍的目光重新落回江嶼白身上,帶著點審視,“還有神僧大師。”
摩訶耶趕緊放下茶杯站好。
“都隨朕來。”趙衍轉身,徑直走向紫宸殿後方的暖閣。
眾人麵麵相覷,趕緊跟上。
暖閣裡熱氣氤氳,角落裡巨大的鎏金瑞獸香爐吞吐著寧神的淡煙,地上鋪著厚厚的絨毯。
趙衍屏退了所有宮人,隻留下福順伺候。他隨意地在一張軟榻上坐下,指了指旁邊的座位:“都坐吧。此處說話便宜。”
這突如其來的“接地氣”讓江嶼白有點懵,小心翼翼地挨著繡墩邊坐了半個屁股。周墨宣板著臉坐得筆直,樂瑤被匆匆召來,還有些局促不安。摩訶耶則好奇地打量著暖閣裡精致的擺設。
“江愛卿的‘天音使團’,具體如何操作?”趙衍開門見山,手指在軟榻扶手上輕輕點著,“帶多少‘悅音糖’?幾套安魂儀?編鐘要多大?路上顛簸壞了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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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連串務實到極點的問題,直接把江嶼白問卡殼了。
“呃…這個…”他撓撓頭,“陛下,臣…臣就是提個方向,具體…具體細節…得請福公公和工部的大師傅們合計合計?糖嘛,多多益善!安魂儀便攜的帶十套?編鐘…帶個小的?路上嘛…多墊點棉花?”
福順在一旁聽得嘴角直抽抽。
樂瑤小聲插話:“陛下,編鐘沉重易損,長途跋涉恐非易事。不如帶些精巧的編磬、玉笛、古琴,既能展示音律之美,也便於攜帶演奏。”
趙衍點點頭:“樂瑤所言有理。周愛卿,你看呢?”
周墨宣板著臉,硬邦邦地說:“老臣以為,首要之事,乃深研神僧所述遺跡音紋!若無破解之法,帶再多奇技淫巧,亦是徒勞!甚至可能…重蹈覆轍,引那‘牆內活物’暴動!”他刻意加重了“牆內活物”幾個字,眼神銳利地掃過摩訶耶。
摩訶耶一哆嗦,趕緊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所言句句屬實!那遺跡凶險異常,若無萬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