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白是被舊檔庫門外地動山搖般的砸門聲和咆哮聲給嚇醒的。
與其說是醒,不如說是從一場被無數暴漫表情包追殺、最後被周墨宣老大人用笏板砸進十八層地獄的噩夢中驚坐而起。
心臟砰砰狂跳,差點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江嶼白!你個禍國殃民的豎子!給老夫滾出來!”
門外,周墨宣的聲音如同炸雷,裹挾著滔天的怒火,震得門板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
“滾出來!今日老夫便要替陛下清理門戶!砸了你這妖物!清了你這奸佞!”
伴隨著怒吼的,還有“哐哐”的砸門聲,聽起來像是有人正用沉重的身體撞擊著並不結實的木門。
江嶼白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手腳冰涼。
完了!
來了!
興師問罪的來了!
而且聽這動靜,周老大人氣得恐怕連多年修煉的rap韻律都拋到腦後了,直接回歸最原始的咆哮體!
他連滾帶爬地撲到門邊,卻沒敢立刻開門,隻顫聲對著門外喊:“周…周大人?您…您息怒!有話好說!下官…下官這就開門…”
“開門?!”周墨宣的聲音氣得發顫,“開門讓你再用那妖術害人嗎?!昨夜紫宸殿之事,福順都已告知老夫!你…你竟敢用那等汙穢不堪之物褻瀆奏折!羞辱大臣!動搖國本!其心可誅!其罪當滅九族!”
哐!又是一聲巨響,門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江嶼白頭皮發麻,福順公公這嘴也太快了!這才剛下朝吧?就全捅到周老那兒去了?
看來那張“廢話永動機”的表情包也沒能讓福公公嘴上留情幾分啊!
“周大人!誤會!天大的誤會!”江嶼白試圖解釋,“那是陛下…是陛下讓下官…”
“休要攀扯陛下!”周墨宣怒吼打斷,“定是你這妖人蠱惑聖心!陛下日理萬機,一時不察,受你蒙蔽!老夫今日便要撥亂反正!”
得,解釋不清了。
在周墨宣眼裡,陛下永遠是聖明的,有錯的隻能是奸臣——比如他江嶼白。
江嶼白聽著那越來越激烈的撞門聲,真怕這老大人一口氣沒上來,直接血濺舊檔庫門口。
他心一橫,牙一咬,猛地抽開了門閂。
門外的周墨宣正使出老勁兒撞過來,門突然打開,他收勢不及,一個踉蹌就往前撲去!
“大人小心!”江嶼白趕緊伸手去扶。
周墨宣好歹是練過些養生功夫的,下盤穩,晃了兩下總算站穩。
但他此刻的形象實在有些狼狽。
官帽歪斜,花白的胡須氣得一翹一翹,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指著江嶼白的手指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那雙平時古井無波、隻盛得下聖賢書和朝廷禮法的眼睛裡,此刻燃燒著熊熊怒火,恨不得把江嶼白生吞活剝了。
“豎子!妖人!”他喘著粗氣,目光如刀,狠狠剮著江嶼白,“那…那等不堪入目的東西!豈能附於奏折之上!發於朝堂之下!禮法何存!體統何在!”
他越說越氣,猛地從袖子裡抽出一張橙色彩箋,狠狠拍在旁邊的門板上!
正是那張【我也想吃烤全羊】流口水羊頭圖!
“你看看!你看看!”周墨宣痛心疾首,手指用力戳著那張紙,幾乎要把它戳穿,“這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李禦史不過言辭稍顯冗餘,其心亦是為國為民!豈容你如此作踐!如此羞辱!”
江嶼白縮著脖子,不敢吭聲。
他知道,現在任何解釋都是火上澆油。
周墨宣顯然不解氣,又從另一邊袖子裡抽出一張,啪地拍在另一側門板上!
是那個喋喋不休的老頭漫畫【我都是為了你好】。
“還有這個!張翰林乃三朝老臣!德高望重!即便言語瑣碎,亦是長者教誨,拳拳之心!你看看你弄的這是什麼東西!眼神猥瑣!口沫橫飛!簡直…簡直有辱斯文!喪心病狂!”
江嶼白偷偷瞟了一眼。
彆說,手機這抓取神韻的本事是真厲害,那老頭喋喋不休的精髓被刻畫得入木三分。
但他隻敢在心裡嘀咕。
周墨宣像是要把所有罪證都展示出來,又往懷裡掏。
江嶼白真怕他下一張掏出那張“廢話永動機”福順表情包,那今天這舊檔庫非得見血不可。
幸好,周老似乎隻帶了兩張最具代表性的。
“走!”周墨宣發泄了一通,稍微喘勻了點氣,一把抓住江嶼白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跟老夫去見陛下!今日必要請旨,毀了那妖物!將你革職查辦!以正朝綱!”
江嶼白被他拽得一個趔趄,心裡叫苦不迭。
去見陛下?
陛下現在恐怕是唯一覺得這事兒“甚好”的人吧?
去了不是自投羅網…啊不,是往周老的槍口上再澆一桶油?
就在兩人一個拚命拽,一個死命賴,在門口糾纏不清時,一個小太監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周大人!江大人!原來您在這兒!讓奴才好找!”
周墨宣暫時停下動作,皺著眉看向那小太監:“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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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喘著氣,恭敬道:“陛下口諭,宣江嶼白江大人即刻前往禦書房覲見。”
周墨宣一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正好!老夫一同前去!必要當麵參奏此獠!”
小太監卻麵露難色,小心翼翼地道:“周大人…陛下隻宣了江大人一人…還說…還說讓周大人您…稍安勿躁,回去…喝杯降火茶…”
周墨宣:“!!!”
陛下這分明是偏袒!是包庇!
他氣得胡子都快豎起來了,臉色由青轉紅,又由紅轉白。
江嶼白心裡卻是暗暗叫苦。
陛下單獨召見?是福是禍啊?
周墨宣死死瞪著江嶼白,又看看那小太監,最終,重重地哼了一聲,甩開了江嶼白的手腕。
“好!好!老夫就看陛下如何處置!”
說罷,他猛地轉身,官袍下擺甩出一個憤怒的弧度,氣衝衝地走了。連拍在門板上的那兩張罪證彩箋都忘了拿。
江嶼白看著周老遠去的背影,鬆了口氣,又立刻把心提了起來。
他哭喪著臉問那小太監:“公公,陛下…陛下心情如何?”
小太監搖搖頭:“奴才不知。隻是福順公公讓奴才傳話時,臉色…甚是古怪。”
完了。
江嶼白心裡咯噔一下。
連福順都覺得古怪,那肯定是出大事了。
他磨磨蹭蹭地跟著小太監往禦書房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腦子裡飛速旋轉,思考著各種應對策略。
抵賴?證據確鑿。
認罪?死路一條。
把鍋全甩給手機?陛下能信嗎?
一路胡思亂想,終於蹭到了禦書房外。
福順正守在門口,那張平時總是波瀾不驚的臉上,果然帶著一種極其複雜的、難以形容的神情。
看到江嶼白,他眼皮跳了跳,嘴角微微抽搐,似乎又想起了那張表情包。
他壓低聲音,飛快地說了一句:“江大人,陛下…心情莫測,您…自求多福吧。”
說完,也不等江嶼白反應,就推開了禦書房的門。
江嶼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