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衍那句細若蚊蚋、帶著巨大羞恥感的“顫音”二字,像一根羽毛掉進了滾油裡,瞬間讓地宮的氣氛炸了鍋。
“顫…顫音?!”周墨宣的眼珠子瞪得溜圓,下巴上的胡子一翹一翹,仿佛聽到了比先帝墳頭蹦迪還要驚悚的詞彙,“陛下!您…您確定是…是那種…勾欄瓦舍裡…呃,那種…”他憋了半天,老臉通紅,愣是沒好意思把“靡靡之音”的標簽貼到莊嚴的祭天禱詞上。
樂瑤也懵了,秀氣的臉龐上寫滿了專業性的困惑。她側耳極力分辨著那一片混沌的噪音,柳眉緊鎖:“變徵與羽之間的半音…還要加顫音?這…這組合聞所未聞…”對她這種受過正統音律訓練的人來說,這簡直是在挑戰她的職業底線。
江嶼白則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整張臉憋得通紅,肩膀抖得像篩糠。
他腦海裡已經不受控製地開始循環播放一些奇怪的畫麵:陛下穿著龍袍,站在太廟之巔,一手拿著玉笏當麥克風,一手捂在耳邊,用帶著完美顫音的腔調深情呐喊:“皇皇上天~哦~照臨下土~喲~skr~”
“噗——咳咳咳!”他最終還是沒忍住,被自己的口水嗆得劇烈咳嗽起來,連忙彎腰捶胸,掩飾那快要溢出喉嚨的爆笑。
趙衍的臉黑得能滴出墨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說出來會是這種反應!
可腦海裡那股揮之不去的信息流無比清晰、無比堅定地告訴他:就是這樣!必須這樣!否則根本無法切入那瘋魔的韻律!
該死的墨衡!留下解決辦法就好好留!乾嘛非要用這種讓人社死的方式!
“朕…”趙衍從牙縫裡擠出聲音,試圖維持最後的帝王尊嚴,“朕隻是複述…玉板傳遞的信息…”
“樂瑤!”他猛地提高音量,試圖轉移焦點,“立刻驗證!七點三三三三息周期!變徵與羽之間的半音間隙!還有那…那什麼…”他實在說不出第二次“顫音”,“…細節!”
樂瑤被陛下這近乎惱羞成怒的語氣驚得一凜,立刻收斂心神,強迫自己忽略那驚人的要求,將所有注意力再次投入到那片狂暴的聲浪中。
她甚至不顧危險,又往前靠近了幾步,幾乎能感受到能量光束擦過鬢角的灼熱。
她再次將特製的聽地銅管緊緊貼上劇烈震動的青銅壁,另一隻手甚至直接按在了地麵上,閉上眼睛,整個人如同化作了地宮的一部分,用全部的身心去感知、去捕捉。
鮮血再次從她耳中滲出,沿著白皙的脖頸滑落,她也渾然不覺。
地宮裡一時間隻剩下定脈儀瘋狂的轟鳴和眾人緊張的呼吸聲。
周墨宣攥緊了拳頭,手心全是汗。
趙衍表麵鎮定,但負在身後的手,指節已經捏得發白。
江嶼白也笑不出來了,緊張地盯著樂瑤,生怕她下一秒就被那噪音震暈過去。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
每一息都過得無比煎熬。
突然,樂瑤的身體猛地一震!
她倏地睜開雙眼,眸子裡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找到了!”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興奮和虛弱而微微顫抖,“真的是…七點三三三三…無限循環!分毫不差!”
“間隙點也…也對!就在那半個音上!極其細微!幾乎被主噪音完全淹沒!但確實存在!”
周墨宣倒吸一口涼氣,看向趙衍的眼神如同見了鬼。
陛下…居然真的…說對了?!
這玉板傳功也太離譜了!
趙衍暗暗鬆了口氣,但心立刻又提了起來。
最關鍵的部分來了…
果然,樂瑤的臉上露出了極度掙紮和困惑的表情,她猶豫地看向趙衍,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可是陛下…那…那個‘細節’…臣女…臣女實在感知不到…”
“那縫隙太窄太脆弱了,就像狂風巨浪裡一根隨時會斷的頭發絲…任何外加的修飾,哪怕是極其微弱的顫音,都可能會讓它瞬間崩斷,甚至可能刺激得核心更加狂暴…”
她說的完全是基於一個頂尖音律專家的專業判斷。
趙衍的心沉了下去。
難道…墨衡的信息有誤?
還是說…
周墨宣忍不住開口:“陛下,是否…是否玉板信息有所偏差?或者…需要特殊的解讀方式?顫音之於祭天禱詞,實在…”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這太不靠譜了!有辱斯文!有辱莊嚴!
趙衍的眉頭死死擰緊。
他腦海裡的信息流依舊清晰而堅定,甚至在他質疑的瞬間,又湧出一段更詳細的“說明”:非裝飾性顫音,乃能量共鳴之必需,用以模擬核心不穩定波動,騙取信任,伺機切入…
這都什麼跟什麼?!
怎麼還帶詐騙技巧的?!
趙衍感覺自己的頭更痛了。
“再試!”他幾乎是咬著牙下令,“樂瑤,集中所有精神,隻感知那一瞬間!忽略所有固有認知!就當…就當那核心在…在發抖!對!發抖!”
他找到了一個相對能接受的替代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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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抖?”樂瑤茫然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形容…也太不學術了。
但看著陛下那不容置疑又帶著點破罐破摔)的眼神,她隻好再次凝神,嘗試用這種全新的、詭異的視角去理解那半個音上的間隙。
“發抖…發抖…”她喃喃自語,極力想象。
時間再次緩慢流逝。
瘋核的噪音似乎永無止境。
樂瑤的額頭布滿了冷汗,臉色蒼白如紙,按在地麵上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泛白。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希望渺茫之時——
“等等!”樂瑤猛地驚呼,聲音帶著一種發現新大陸的震驚和不可思議,“好像…好像真的…有!”
“不是規則的顫音…是…是一種極其混亂、極其高頻的微小震顫!就像…就像…”
她努力尋找著合適的比喻,目光忽然瞥見旁邊因為能量衝擊而不停瘋狂抖動著的一塊小青銅碎片。
“就像它快要壞掉之前的那種…絕望的哆嗦!”
這個比喻一出,周墨宣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絕望的哆嗦?!
這比發抖還離譜!
但樂瑤的眼睛卻越來越亮,仿佛終於抓住了那虛無縹緲的關鍵!
“對!就是這種‘哆嗦’!就在那間隙點出現的刹那!極其短暫!但它存在!”
“陛下的信息沒錯!不是我們樂理中的顫音,是這種…這種‘瀕臨崩潰的哆嗦感’!”
她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甚至顧不上措辭了。
趙衍:“…”
雖然驗證了信息的正確性讓他鬆了口氣,但這“瀕臨崩潰的哆嗦感”…聽起來怎麼比“顫音”還要丟人?
他以後還怎麼直視祭天禱詞?!
江嶼白已經蹲到地上去了,把臉埋在胳膊裡,肩膀瘋狂聳動,發出一種類似漏氣的聲音。
他怕自己再抬頭看一眼陛下那五彩斑斕的臉色,會真的笑死在這裡。
周墨宣的老臉也在抽搐,他感覺自己的畢生所學和世界觀都在今晚被反複碾壓。
但現在不是糾結麵子的時候。
“就算…就算找到了…”周墨宣的聲音乾澀無比,“那該如何模擬這種…‘哆嗦’?祭天禱詞莊嚴肅穆,字正腔圓乃是根本,如何能…能…”
他實在說不出“哆嗦”著念禱詞這種話。
“而且時機!”樂瑤緊接著補充,語氣急切而焦慮,“那間隙太短了!隻有0.5秒不到!陛下的禱詞必須在那0.5秒的‘哆嗦間隙’裡精準切入!早一瞬晚一瞬都不行!否則必然失敗!”
0.5秒!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趙衍身上。
這意味著皇帝陛下不僅要在能量風暴的中心穩住心神,要用莊嚴肅穆的語調念禱詞,還要在某個特定的、極其短暫的瞬間,讓聲音裡帶上那麼一絲絲“瀕臨崩潰的哆嗦感”,並且卡點卡得分秒不差!
這難度…
趙衍看著那依舊在瘋狂噴吐能量和噪音的定脈儀核心,突然覺得平時覺得最難的那些朝政議事、勾心鬥角,簡直就是小兒科。
他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嗓子眼都在發乾。
“比射箭瞄準…還難!”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氣裡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絕望?
江嶼白終於忍不住了,“噗嗤”一聲悶笑從胳膊底下傳出來。
周墨宣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憂心忡忡地看向趙衍:“陛下…此事…實在強人所難…要不…”
他想說要不我們再想想彆的辦法?
但看看周圍越來越狂暴的能量場,以及那明顯亮度又提升了一個等級的瘋核,這話實在說不出口。
好像…已經沒有彆的辦法了。
趙衍閉上了眼睛,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
再睜開時,那雙深邃的眸子裡已經染上了一絲破釜沉舟的狠勁。
“拿水來!”他啞聲道。
福順趕緊把水囊遞過去。
趙衍接過,仰頭狠狠灌了幾大口,清冽的泉水劃過喉嚨,稍稍壓下了那股燥熱和無力感。
他把水囊扔回給福順,抬手,用力抹去嘴角的水漬。
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告訴朕,”他的目光掃過樂瑤和周墨宣,“那個點,在禱詞哪一句之後?第幾個字?”
樂瑤立刻快速心算,語速飛快:“按照陛下您平時的語速和禱詞韻律,大概在‘靡瞻靡顧’之後,‘庶物群生’的‘庶’字上!必須在‘庶’字發音的起始點,融入那種…感覺,並且精準卡住0.5秒的間隙!”
“靡瞻靡顧…庶…”趙衍低聲重複了一遍,試圖找到那種語感。
但一想到要在“庶”字上加入“哆嗦感”,他就覺得舌頭都快打結了。
這簡直比讓他連續批閱一百斤奏折還要命!
周墨宣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忍不住開始現場教學:“陛下,老臣以為,或可嘗試用丹田之氣,微微控製聲帶…”他一邊說,一邊自己的喉嚨也不自覺地跟著做出輕微震顫的動作,看起來異常滑稽。
趙衍看著一代史學泰鬥在自己麵前示範如何“哆嗦”,額角的青筋歡快地跳起了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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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宮裡的氣氛,緊張、荒謬、悲壯、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搞笑,詭異混合到了極致。
而就在趙衍拚命做心理建設,試圖攻克“哆嗦庶字”這一史詩級難題時,誰也沒有注意到——
那塊靜靜躺在地上的靈犀玉板,背麵那些幽藍色的光絲,又一次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這一次,光芒黯淡得幾乎看不見。
但在那光芒閃爍的瞬間,距離玉板最近的江嶼白,懷裡那塊徹底板磚化的手機,屏幕忽然極其短暫地亮了一下。
真的隻有一下。
微弱得如同螢火,甚至沒能照亮它的屏幕本身,隻是在那漆黑的表麵,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詭異的、與玉板同源的…
幽藍色光斑。
如同沉睡的巨獸,在無人知曉的深淵,悄然眨動了一下眼皮。
江嶼白正蹲在地上努力憋笑,忽然覺得胸口口袋那裡似乎微微熱了一下。
很輕微,就像是揣了塊剛出爐不久、溫乎的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