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廟之前,旌旗招展,儀仗森嚴。
漢白玉廣場上,文武百官按品階肅立,鴉雀無聲。陽光灑在琉璃瓦頂,折射出莊嚴肅穆的金光。巨大的青銅鼎中香煙繚繞,空氣中彌漫著檀香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緊繃的期待感。
山河定脈儀重啟大典,即將開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太廟正殿那扇緩緩打開的、沉重無比的大門上。
門內,經過初步修複、表麵銘文重新流轉著微弱光暈的山河定脈儀核心部件,被安置在特製的祭壇之上,安靜地等待著命運的轉折。
趙衍身著最隆重的十二章紋袞服,頭戴十二旒冕冠,麵色沉靜,步伐沉穩,一步步走向祭壇。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眾人的心跳上。
周墨宣穿著漿洗得一絲不苟、特意熏香祛除了墨臭味的朝服,緊隨其後。他臉色依舊憔悴,眼下的烏青脂粉都蓋不住,但眼神卻異常明亮,甚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絕。他手中緊緊攥著那份耗費了他無數心血、差點把他逼瘋、最終在某個荒誕念頭啟發下完成的——禱詞文稿。
樂瑤率領著皇家樂坊最頂尖的樂師團隊,手持各種調試到最佳狀態的禮樂器具,屏息凝神,等待著配合禱詞奏響那至關重要的“序律”。
江嶼白、福順等人則站在稍遠些的臣工隊列中,緊張地觀禮。
整個場麵宏大、莊嚴、一絲不苟,充滿了帝國最高規格儀式的壓迫感。
然而,在這極致的莊嚴之下,卻湧動著幾股不同的暗流。
趙衍表麵鎮定,內心實則也在打鼓。他不是擔心儀式本身,而是…擔心自己。那該死的、被地宮經曆和江嶼白的“人肉摘要”慣出來的“效率焦慮”又隱隱發作,讓他對接下來漫長繁瑣的儀式流程,感到一種本能的不耐。他隻盼著一切順利,趕緊結束。
周墨宣則更是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他攥著文稿的手心全是汗。那最後關頭加入的、幾個極其冒險的韻腳和用詞,如同賭徒最後的籌碼,讓他既期待又害怕。萬一…萬一適得其反呢?
樂瑤和樂師們則緊張於自己的技藝,務必不能出一絲差錯,否則就是殺頭的大罪。
“吉時已到——!”禮官拖長了聲音,高聲唱喏。
莊嚴肅穆的雅樂緩緩奏響,編鐘清越,磬石悠揚。
趙衍走到祭壇正前方,深吸一口氣,從袖中取出周墨宣呈上的禱詞玉版,開始朗聲誦讀。
聲音洪亮,沉穩有力,帶著帝王的威嚴,在空曠的殿前廣場上回蕩。
“皇皇上天,照臨下土。”
“集地之靈,降甘風雨。”
……
開頭部分十分順利,禱詞莊重典雅,韻律工整,趙衍也發揮穩定。
周墨宣稍微鬆了口氣,悄悄擦了擦額角的汗。
樂師們精準地插入間奏,音律與禱詞完美契合,引導著祭壇上的定脈儀核心,開始散發出越來越穩定的、柔和的光暈。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很快,到了禱詞最關鍵的後半段,也是周墨宣改動最大、最冒險的部分!
趙衍凝神屏息,繼續念道:
“靡瞻靡顧,庶物群生…”
就在念到“群生”二字,即將接入下一個精心設計的、帶有某種微妙“轉調”韻腳的句子時——
異變陡生!
或許是太過緊張,或許是那“群生”二字莫名觸動了他某些不愉快的記憶比如地宮裡那個該死的“庶”字),又或許是底下黑壓壓的百官和那安靜得過分的定脈儀給了他無形的壓力…
趙衍的大腦,竟然…空白了!
下一個詞是什麼?!
那個被周墨宣反複強調、關乎韻律轉折、能量引導的關鍵詞!
他…忘了!
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忘了!
嘴巴還維持著誦讀的口型,聲音卻戛然而止。
洪亮的禱詞聲,如同被一把無形的刀猛地切斷!
隻剩下雅樂還在茫然地演奏著…
場麵,瞬間凝固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向祭壇上的皇帝陛下。
周墨宣的臉“唰”一下變得慘白,毫無血色!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完了!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陛下…忘詞了?!
樂瑤和樂師們也傻了,音樂都出現了片刻的紊亂,幾個樂師差點吹錯了音。
趙衍僵在原地,額頭瞬間冒出了細密的冷汗。他能感覺到下方無數道目光如同針一樣刺在他身上。他努力想回憶,可越急越想不起來,腦子裡一片混沌,隻有那個“庶”字和地宮鬼畜畫麵在瘋狂閃回!
福順在下麵急得差點暈過去,想提醒,可距離太遠,他隻能徒勞地張著嘴,用氣聲磕磕巴巴地試圖模仿那個詞的發音,卻根本無濟於事!
時間仿佛被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