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烏秘錄
第一章棺山夜話
湘西棺山的雨總帶著鐵鏽味。沈硯之將最後一把糯米撒在青石板上,看著米粒在雨水中迅速脹大,邊緣泛出詭異的青黑色。每一粒米都像吸飽了陰毒,在燈籠光下透著死氣。身後的桃木劍突然震顫起來,劍穗上的八卦鏡在燈籠光裡轉出細碎的銀弧,鏡麵上映出的影子竟比本人模糊幾分。"沈先生,這地兒邪乎得緊。"王麻子縮著脖子往後退,粗布褂子早被雨水洇透,貼在身上像層濕泥,"東家說了,尋著那穴眼給雙倍價錢,尋不著......"他咽了口唾沫,喉結在乾瘦的脖頸上滑動得格外清晰。"尋不著,你我都得橫著出去。"沈硯之打斷他,指尖劃過潮濕的岩壁。指尖觸及處,青苔竟如活物般紛紛退散,露出底下密布的蛇形紋路。那些紋路鱗片分明,在燈籠光下仿佛隨時會遊走。他從懷中取出青銅羅盤,天池裡的磁針瘋狂旋轉,銅殼被震得嗡嗡作響,最終死死釘在西北方的岩壁上,針尖微微發顫。"退後三步,屏息。"他突然沉聲道。王麻子剛依言站穩,沈硯之已拔劍刺入岩壁。桃木劍沒柄而入,石縫中湧出的不是碎石,而是粘稠如血漿的紅色液體,落地時竟凝結成細小的血珠,在青石板上滾出蜿蜒的軌跡。"這是......"王麻子的聲音發顫,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粗布褂子下的身體抖得像風中殘燭。"活人血養的陰脈。"沈硯之抽出劍,劍身上沾染的血珠竟在滋滋作響,騰起縷縷白煙,"你東家要尋的不是普通龍穴,是能活人殉葬的"凶星貫月局"。"他用劍尖挑起一顆血珠,那珠子在劍上燒出細小的焦痕。雨聲裡突然傳來鈴鐺輕響。叮鈴,叮鈴,清脆得像山澗冰棱相撞。沈硯之猛地轉身,燈籠光照見山道上立著個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手裡牽著個紮羊角辮的女童。女人的臉藏在油紙傘下,唯有一雙鳳目亮得驚人,眼角微微上挑,眼尾處似有若無的紅痣在昏暗中閃著光。"沈先生好眼力。"女人聲音像浸在冰水裡,每個字都帶著寒意,"小女阿秀,奉家母之命請先生移步寒舍。"旗袍開衩處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腿,腳踝上係著紅繩,繩結處掛著枚銀鈴鐺——方才的聲響竟來自這裡。女童突然咯咯笑起來,笑聲像碎玻璃碴子,伸出蒼白的小手指向沈硯之的羅盤:"媽媽,那個針在哭哦。"她的指甲修剪得圓潤,卻透著不正常的青白色。羅盤天池裡的水銀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像摻了血的酒。磁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鏽蝕,針尖生出細密的銅綠。沈硯之心中一凜——這不是活人該有的氣場,尋常陰物也絕無如此霸道的侵蝕力。他悄悄將桃木劍橫在身前,劍刃映出女人旗袍下擺繡著的暗紋,竟是纏枝蓮紋裡藏著骷髏頭。
第二章鴛鴦棺
沈府的雕花木窗糊著三層桑皮紙,卻擋不住穿堂而過的陰風。那風帶著陳年木料的腐味,刮在臉上像細針在紮。沈硯之看著八仙桌上並排放著的兩具巴掌大的朱漆棺材,棺蓋邊緣雕刻的不是龍鳳,而是交頸纏繞的毒蛇。每條蛇的七寸處都嵌著顆米粒大的黑曜石,在昏暗光線下閃著幽光。"這是光緒二十三年的鴛鴦棺,"主位上的老夫人摘下鎏金眼鏡,露出布滿皺紋的臉,鬆弛的眼皮垂下來,遮住了半隻渾濁的眼珠,"我兒明晚子時出殯,需得尋處"陰抱陽"的吉穴。"她枯瘦的手指在紫檀木扶手上輕輕敲擊,發出篤篤的聲響。阿秀端來的青瓷茶杯在沈硯之掌心發燙。那熱度來得蹊蹺,杯底明明沒碰過炭火。他不動聲色地將茶水淋在棺木縫隙處,茶水竟詭異地滲入木頭,留下蜿蜒的水痕,像極了蛇爬過的路徑。"夫人可知"陰抱陽"需以活人精血為引?"沈硯之放下茶杯,羅盤在桌下悄然轉動,天池裡的磁針正對著老夫人的方向微微傾斜,"令郎陽壽未儘,強行下葬隻會......我兒等不起了。"老夫人突然拍案,桌上的茶杯震得跳起來,茶水潑出大半,"先生若不接這活,沈府上下三十口,明晚都陪你上路。"她發髻上的金簪簌簌作響,隨著動作在花白的頭發裡時隱時現。沈硯之瞥見阿秀正用銀簪在棺蓋上劃著什麼。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女童手腕上投下慘白的光,赫然戴著串人骨手鏈,每顆骨珠都刻著生辰八字。最小的那顆骨珠上刻著"光緒二十五年",算來正是阿秀的生辰。他猛地想起師父臨終前的叮囑:遇鴛鴦棺需防子母煞,見骨珠手鏈必斷陰陽路。當年師父就是為破子母煞,折了十年陽壽。"穴眼在哪?"沈硯之突然問道,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麵。老夫人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從袖中取出張泛黃的輿圖:"青竹山七星坪。先生隻需......我要三物。"沈硯之打斷她,"黑狗血、百年槐木釘、還有令嬡腕上的手鏈。"他的目光落在阿秀手腕上,女童正不安地絞著手指,骨珠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阿秀突然尖叫起來,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死死捂住手腕躲到母親身後。老夫人臉色鐵青,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手鏈是阿秀的護身符......那不是護身符,是養煞的容器。"沈硯之冷笑,羅盤指針突然指向阿秀,天池裡的水銀泛起細密的泡沫,"令嬡三年前就該夭折了吧?"他清楚記得三年前湘西那場瘟疫,死的孩童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老夫人渾身一顫,金簪"當啷"落地,在青磚地上滾出老遠。沈硯之看見她耳後露出半片青黑色的胎記,形狀竟與棺山岩壁上的蛇紋一模一樣,連鱗片的紋路都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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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七星泣血
青竹山的霧氣能吞噬馬蹄聲。沈硯之騎著黑驢走在最前,驢蹄踏在石板路上,發出的聲音悶得像隔了層棉花。身後王麻子背著桃木釘箱,箱子上的銅鎖隨著腳步哐當亂響。阿秀被兩個家丁架著胳膊,手腕上的骨珠在月光下泛著幽藍,每走一步就發出細碎的碰撞聲。"先生,這七星坪看著像塊好地啊。"王麻子踢開腳邊的亂石,露出底下泛白的土壤,"你看這地勢,左青龍右白虎,前有照後有靠......"他說得眉飛色舞,忘了自己半小時前還嚇得腿軟。"那是人為堆的。"沈硯之勒住驢韁,指尖撚起一撮土湊到鼻前,一股濃重的石灰味混雜著朱砂的氣息直衝鼻腔,"摻了石灰和朱砂,專門引蟲蟻聚穴。"他突然翻身下馬,拔出桃木劍刺入地麵。劍身沒入三寸後,竟傳來刺中骨肉的滯澀感,仿佛底下埋著活物。"挖。"沈硯之沉聲道,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家丁們揮著鋤頭開挖,鐵鋤碰撞石頭的聲音在山穀裡回蕩。沒多時就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陰風裹挾著腐臭味噴湧而出,像打開了陳年的棺材。阿秀突然劇烈掙紮起來,骨珠手鏈寸寸斷裂,滾落在地的骨珠竟滲出鮮血,在月光下像一顆顆小紅豆。"媽媽騙我......"女童喉嚨裡發出不屬於她的蒼老聲音,沙啞得像破鑼,"她說埋了弟弟就能活......"她的身體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原本清澈的眼睛翻起白眼,隻剩下眼白在月光下泛著慘光。沈硯之心中大駭。這不是子母煞,是更凶險的"換命局"。以親骨肉的生辰八字為引,借活人陽氣續死者性命。他急忙取出羅盤,卻發現指針正圍著阿秀瘋狂轉動,天池裡的水銀沸騰如開水,泛起細密的氣泡。"快釘!"沈硯之將桃木釘拋給王麻子,桃木釘在空中劃過道殘影,"東南西北各三顆,記住要釘在蟻穴上!"那些被朱砂引來的螞蟻正順著家丁的褲腳往上爬,黑壓壓一片看得人頭皮發麻。王麻子剛將第一顆釘子砸入土中,地麵突然劇烈震動。洞口塌陷處露出半截白玉棺材,棺蓋上浮雕的七顆星官,此刻正緩緩滲出紅色液體,在月光下宛如七星泣血。北鬥第七星"搖光"的位置,血珠正順著星官的眼眶滑落,像極了流淚的眼睛。
第四章龍抬頭
子時的梆子剛敲過第一響,白玉棺突然發出裂帛般的聲響。那聲音尖銳刺耳,在寂靜的山穀裡傳出老遠。沈硯之看見棺蓋縫隙中伸出蒼白的手指,指甲縫裡嵌著新鮮的泥土——那是今早才下葬的沈家少爺。五根手指關節僵硬地彎曲著,正一寸寸將棺蓋往外推。"沈先生好手段。"老夫人不知何時出現在霧中,手裡提著盞走馬燈,燈影裡是三十多個麵色青紫的家丁,他們的眼睛渾濁不堪,嘴角淌著涎水,"可惜你算漏了一點,這不是換命局,是"借屍還魂"。"她的聲音帶著得意的獰笑,在夜風中扭曲變形。阿秀突然發出淒厲的尖叫,身體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像被無形的手擰著的麻花。沈硯之這才看清她後心插著七根銀針,針尾係著的紅線一直延伸到地下——女童根本不是活人,是被操控的傀儡。紅線繃得筆直,隨著阿秀的掙紮微微顫動。"當年你師父壞我好事,今日便讓他徒弟來償命!"老夫人扯下發髻,露出光禿禿的頭頂,密密麻麻的符咒從額頭貼到脖頸,黃符邊角卷起,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皮膚,"這青竹山本就是我沈家祖地,那穴眼養了百年的龍脈......"她張開雙臂,枯瘦的手指像雞爪般彎曲,指甲又黑又長。地動山搖間,白玉棺轟然炸裂。木屑飛濺中,沈硯之看見棺中躺著的不是沈少爺,而是具穿著清朝官服的乾屍,胸口鑲嵌著枚鴿卵大的夜明珠,珠光照處,地麵裂開巨大的縫隙,露出底下盤旋如虯龍的黑色樹根。那些樹根上布滿肉瘤,每個瘤子裡都嵌著半枚銅錢,在珠光下閃著銅綠。"是血龍藤!"王麻子失聲驚呼,手裡的桃木釘"當啷"掉在地上,"傳說中吸食人血生長的妖藤!"他癱坐在地上,手腳並用往後退,卻被家丁們堵住了去路。那些家丁的臉在燈影裡忽明忽暗,瞳孔早已變成灰白色。沈硯之突然想起《青烏經》裡的記載:血龍藤纏棺,必出旱魃。他急忙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桃木劍上,劍身頓時泛起紅光:"王麻子,取墨鬥!"墨鬥線浸過公雞血,是破邪祟的利器。
第五章青烏秘錄
當第一縷晨光穿透霧氣時,青竹山恢複了平靜。血腥味混雜著泥土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沈硯之坐在滿地狼藉中,看著掌心那本從老夫人懷中掉出的藍布封皮古籍。封麵上"青烏秘錄"四個字是用朱砂寫的,筆鋒淩厲,透著股殺伐之氣,與師父臨終前交給他的半張殘頁筆跡完全相同。"先生,這......"王麻子指著乾屍胸口的夜明珠,珠子裂開處露出卷發黃的羊皮紙。他的聲音還在發顫,臉色慘白如紙。沈硯之展開羊皮紙,上麵繪製的正是青竹山的龍脈圖,標注穴位的朱砂點旁寫著行小字:光緒二十三年,沈氏以活人三百為祭,引血龍藤噬山成穴。墨跡早已乾涸,卻透著濃重的血腥氣。他突然明白,所謂尋龍定穴,從來不是找風水寶地,而是喚醒沉睡的凶煞。那些被世人追捧的龍脈,不過是被精心喂養的邪祟。阿秀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像水汽一樣慢慢消散。女童最後看他的眼神帶著解脫,蒼白的小臉上露出個淺淺的笑容:"媽媽說,等弟弟醒了,我就能有真正的身體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晨光裡。地上隻留下那串斷裂的骨珠,在露水的滋潤下泛著溫潤的光。沈硯之將半張殘頁與羊皮紙拚在一起,完整的圖譜上赫然是整個湘西的龍脈分布,每個穴位旁都標著殉葬人數。最中央的位置用朱砂畫著個詭異的符號——與他從小佩戴的玉佩圖案一模一樣。那個符號像龍又像蛇,盤踞在圖譜的中心,仿佛掌控著所有龍脈的走向。"先生,我們......"王麻子的話被一陣馬蹄聲打斷。那聲音急促有力,由遠及近。沈硯之抬頭,看見山道上駛來一隊黑衣人馬,為首者腰間掛著塊龍紋令牌,令牌上"鎮邪司"三個字在晨光下閃著寒光,正是官府專門處理邪祟事件的秘密機構。"沈硯之接令。"為首的錦衣衛翻身下馬,動作利落如狸貓。他單膝跪地,雙手高舉一卷明黃聖旨,"聖上欽點你主持東陵選址,即刻啟程。"明黃的聖旨邊緣繡著龍紋,在晨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沈硯之撫摸著玉佩上的符號,突然想起師父說過的話:青烏傳人,注定與龍脈共生。躲不過,掙不脫。他將《青烏秘錄》收入懷中,那本書不厚,卻沉甸甸的像壓著千斤重擔。翻身上了錦衣衛牽來的白馬,白馬神駿異常,馬鞍上鑲嵌著銀絲。"王麻子,"他回頭笑道,笑容裡帶著幾分釋然,幾分無奈,"想不想看看真正的皇家龍穴?"馬蹄聲漸遠,青竹山上的晨霧慢慢散去,露出被血色浸染過的土壤。紅褐色的泥土在晨光下像凝固的血。沒有人注意到,那株被斬斷的血龍藤殘根處,正悄悄長出嫩綠的新芽。芽尖沾著露水,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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