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骨笛》
第一章血色蜃景
鉛灰色的沙暴在天際線翻湧時,阿古拉正用狼皮靴碾碎最後一具沙蠍的螯鉗。十八歲的牧民少年單膝跪在沙丘背風處,血汙順著青銅匕首的紋路滴進沙礫,在滾燙的地表凝成轉瞬即逝的深色印記。他抬頭望了眼被沙幕吞噬的太陽,喉嚨裡泛起比鞣製皮革更澀的苦味——本該三天前抵達的商隊,至今連駝鈴的影子都沒出現。"再往前走就是黑風穀了。"腰間的老銅鈴突然發出蜂鳴般的震顫,蒼老的聲音混著沙粒從鈴身的裂紋裡滲出來,"你阿爸當年就是在那兒折了左腿,你祖父的駝隊連人帶貨全埋在沙下。"阿古拉用匕首挑開蠍尾的毒囊,琥珀色的毒液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磷光。這是他進入禁忌之地的第七天,水囊裡的最後一口水早在昨天黎明就見了底。但他必須找到傳說中的骨笛,否則部落裡的沙疫會像野火般燒光最後一頂氈房。銅鈴突然劇烈跳動起來,繩結崩斷的瞬間,漫天黃沙竟詭異地靜止在空中。阿古拉看見前方三百步外的沙海突然塌陷,露出一截泛著玉色光澤的巨大脊椎骨,骨節間垂落的不是韌帶,而是千萬條銀白色的發絲。那些發絲在虛空中織成半透明的簾幕,簾後緩緩浮現出一座倒懸的城池——朱紅色的宮牆在沙幕中若隱若現,青銅鴟吻上掛著的不是風鈴,而是風乾的人手骨。"海市蜃樓......"阿古拉下意識摸向背後的牛角弓,指節卻觸到一片冰涼的肌膚。不知何時,有個穿著靛藍色長袍的少女站在他身後,兜帽下露出的下頜線比刀削的還鋒利。她手中握著半截白骨雕琢的笛子,笛孔裡滲出的血珠正沿著指縫滴進沙裡,在地上綻開朵朵曼陀羅形狀的血花。"這不是蜃景。"少女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駝奶,"是沙葬之城的引魂幡。你能看見它,說明骨笛在召喚同類。"阿古拉的瞳孔驟然收縮。少女長袍的下擺沾滿黑色汙漬,仔細看去竟是無數細小的掌印,每個掌印的中心都嵌著一粒金沙。當她抬手將骨笛湊到唇邊時,阿古拉看見她手腕內側有串銀鈴手鏈,其中最大的那枚鈴鐺,與他自幼佩戴的老銅鈴竟一模一樣。
第二章骨笛秘語
笛聲響起的刹那,靜止的黃沙突然化作沸騰的岩漿。阿古拉感覺腳下的沙丘正在融化,無數慘白的手臂從沙礫中伸出,指甲縫裡嵌著褪色的絲綢碎片。他本能地拉弓搭箭,箭簇卻在觸及那些手臂的瞬間化作齏粉。"彆浪費力氣。"少女反手將骨笛插回腰間的獸皮袋,同時甩出一條綴滿青銅鈴鐺的長鞭。鞭梢在空中劃出金色弧線,那些破土而出的手臂像被燙到般縮回沙裡,留下密密麻麻的孔洞,孔洞中滲出的不是沙礫,而是粘稠的黑色液體。"這些是沙葬之城的守墓人。"少女的長鞭在虛空中挽出個漂亮的花結,"他們生前都是被骨笛選中的祭品,死後魂魄被鎖在流沙層,永世不得輪回。"她突然轉身抓住阿古拉的手腕,將他的手掌按在半截骨笛上,"你掌心的月牙形胎記,和骨笛第七個孔的形狀完全吻合。"阿古拉的指腹觸到笛身時,整截白骨突然劇烈震顫起來。那些原本模糊的笛孔浮現出暗紅色的紋路,在他掌心灼出灼燒般的痛感。他看見無數畫麵順著紋路湧入腦海:身披青銅甲胄的戰士騎著駱駝穿越沙暴,他們的脖頸上都掛著相同的骨笛;巨大的沙蟲從地下鑽出,將整支軍隊拖進無底的沙窟;最後出現的是個抱著嬰兒的女人,她將骨笛塞進嬰兒繈褓時,脖頸處突然裂開血口,鮮血噴湧如注,在沙地上彙成蜿蜒的河流。"那是我母親。"少女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也是你的曾祖母。"她突然扯下兜帽,露出與阿古拉如出一轍的琥珀色瞳孔,"沙葬之城每百年開啟一次,隻有骨笛持有者的直係血脈才能進入。你阿爸沒告訴你真相,是怕你步上曆代守護者的後塵。"銅鈴聲突然尖銳地響起,阿古拉懷中的老銅鈴竟自行飛出,與少女手鏈上的銀鈴在空中相撞。兩種金屬碰撞產生的音波震開漫天沙霧,露出地底那座城池的全貌——整座城市竟是建在一頭巨獸的骨骸上,無數根肋骨化作高聳的塔樓,顱骨的眼窩處燃燒著永不熄滅的幽藍鬼火。"抓緊我的手!"少女突然抓住阿古拉的胳膊,在他反應過來之前縱身躍下沙窟。墜落的瞬間,阿古拉看見少女長袍的後領繡著半朵沙棘花,花芯處用金線繡著個"月"字。這個標記,與他阿爸藏在木箱底層那張殘破羊皮卷上的印記,分毫不差。
第三章沙窟迷蹤
墜落感持續了約莫三炷香的時間。當阿古拉的靴底終於觸到實地時,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由脊椎骨鋪成的甬道裡,兩側的牆壁嵌滿發光的顱骨,眼窩中跳動的火焰將人影拉得奇形怪狀。"這裡是巨獸的食道。"少女用骨笛敲了敲右側的骨壁,牆壁應聲裂開道縫隙,露出裡麵層層疊疊的陶罐,"每個罐子裡都裝著一位守護者的記憶。我們要找的完整骨笛,就在巨獸的心臟位置。"甬道儘頭突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伴隨著細碎的磨牙聲。阿古拉抽出匕首護在胸前,卻看見從黑暗中走出個身高不足三尺的侏儒,他的腦袋比駝鈴還大,頭頂光禿禿的頭皮上布滿蚯蚓狀的血管。侏儒背著個比他還高的麻袋,麻袋口露出半截乾枯的手臂,無名指上戴著枚鴿血紅寶石戒指。"月姑娘又帶祭品來了?"侏儒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他貪婪地盯著阿古拉腰間的青銅匕首,"這次的貨色看起來很新鮮,骨頭裡的生氣還沒散呢。"少女突然將骨笛橫在胸前,笛孔中滲出的血珠在空氣中凝成血線:"沙老鬼,彆打他的主意。他是最後一個守鈴人。"侏儒突然發出咯咯的怪笑,腦袋以違反常理的角度向後彎折:"守鈴人?上一個守鈴人把自己的骨頭都獻給了噬魂花,連點渣都沒剩下。"他突然扯開麻袋,裡麵滾落的竟是顆須發皆白的頭顱,眼眶裡插著兩根駝骨筷子,嘴角還掛著凝固的笑意。阿古拉感覺胃裡一陣翻湧。那顆頭顱的左耳缺了半片,與他祖父唯一一張畫像裡的特征完全吻合。當侏儒伸出鳥爪般的手指抓向他咽喉時,阿古拉突然想起阿爸臨終前的話:"當青銅鈴遇到骨笛,用你的血喂它,就能看見沙的記憶。"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懷中的老銅鈴上。銅鈴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鈴身的裂紋裡湧出金色的光流,在甬道中織成巨大的蛛網。阿古拉看見無數人影在光網中穿梭:穿獸皮的部落先民將嬰兒放入陶甕;戴青銅麵具的祭司用骨刀剖開活人的胸膛;還有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正將半截骨笛塞進少女的手心......"夠了!"侏儒發出刺耳的尖叫,麻袋裡的頭顱突然睜開眼睛,空洞的眼眶中射出兩道紅光。阿古拉感到一股巨力撞在胸口,整個人倒飛出去,後背重重撞在骨壁上。當他掙紮著起身時,看見少女的左肩滲出鮮血,靛藍色的長袍被撕開道口子,露出裡麵纏著白布的傷口,布麵上用朱砂畫著奇怪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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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噬魂花塚
阿古拉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柔軟的沙地中,頭頂是璀璨的星河。少女正用骨笛撬開一株紫色植物的根莖,乳白色的汁液順著笛身流進陶碗,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這是沙參。"少女將陶碗遞到他唇邊,指尖的血珠滴進碗裡,與汁液融為一體,"能解噬魂花的毒。剛才要不是你用鈴音震退沙老鬼,我們現在已經變成花肥了。"阿古拉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腕上多了道牙印狀的傷口,傷口周圍的皮膚呈現詭異的青黑色。他突然想起那個麻袋裡的頭顱,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那真的是我祖父?不全是。"少女用骨笛在沙地上畫出個五芒星圖案,"沙葬之城的守墓人會抽取死者的記憶,裝進陶罐封存。剛才那個是記憶具象化的殘影,真正的遺骸在花塚下麵。"遠處突然傳來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人拖著裙擺穿過沙地。阿古拉看見沙地上浮現出無數發光的腳印,腳印儘頭是片盛開的沙棘花叢,每朵花的花瓣都是半透明的,花心處隱約可見蜷縮的人影。"噬魂花。"少女的聲音凝重起來,"它們靠吸食活人的記憶生長。花期一到,就會把吞噬的記憶具象化成幻象。"她突然按住阿古拉的肩膀,"彆去看那些花!你的守鈴人血脈會吸引它們。"但已經晚了。阿古拉看見花叢中站著個穿紅色嫁衣的女子,梳著繁複的發髻,發間插著的金步搖與他母親嫁妝匣裡的一模一樣。女子緩緩轉過身,露出的臉龐竟與部落裡患病的妹妹如出一轍,隻是嘴角多了顆朱砂痣。"阿古拉,跟我回家。"女子伸出纖細的手指,指甲上塗著鳳仙花汁染成的紅色,"部落裡的沙疫已經好了,阿爸阿媽在氈房裡煮了你最愛吃的手抓肉。"阿古拉感覺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他想起三天前離開部落時,妹妹的小腿已經腫得像木桶,皮膚下的血管青黑如蛇。如果這是幻象,為何女子鬢角那縷白發,與妹妹出生時就有的胎發完全相同?"那是噬魂花製造的幻鏡!"少女突然將骨笛插進水袋,掏出時笛身上的血汙已被洗淨,露出白骨原本的玉色光澤,"用這個刺向你看到的幻象,快!"當阿古拉顫抖著接過骨笛時,紅衣女子突然發出淒厲的尖叫,身體化作無數飛舞的沙蝶。那些沙蝶撲到阿古拉臉上,翅膀扇動間散發出濃鬱的血腥味,他這才發現每隻蝴蝶的翅膀上都印著張痛苦的人臉——全是部落裡死於沙疫的族人。
第五章青銅契約
骨笛刺入沙蝶群的刹那,整片花塚突然劇烈震顫起來。阿古拉看見腳下的沙地裂開道深不見底的溝壑,溝壁上嵌著無數直立的棺槨,每個棺槨的材質都是半透明的水晶,裡麵躺著的人影竟都保持著生前的姿態。"這裡是沙葬之城的契約之地。"少女的聲音帶著回聲,她指著最底層那具最大的棺槨,"裡麵躺著的是第一代守笛人,也是沙葬之城的建造者。"阿古拉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具棺槨裡的男子穿著青銅鎧甲,胸口插著半截骨笛,右手緊握著塊刻滿符文的龜甲。最讓他心驚的是男子腰間掛著的玉佩,與他自幼佩戴的護身符竟是同一塊羊脂白玉雕琢的雙魚佩。"守鈴人和守笛人,本是一體。"少女突然扯開長袍的前襟,露出心口處的刺青——半朵沙棘花的圖案,與阿古拉左肩上的胎記正好能拚成完整的花朵,"百年前你的曾祖母和我的先祖簽訂契約,用雙魚佩封印了沙葬之城的怨氣。但二十年前雙魚佩突然碎裂,沙疫開始在草原蔓延。"青銅鎧甲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阿古拉看見棺槨裡的男子緩緩睜開眼睛,眼球竟是兩團跳動的金色火焰。當男子抬起右手時,阿古拉感覺自己的左手不受控製地抬了起來,掌心的月牙胎記正發出灼熱的光芒。"終於等到你們了。"男子的聲音仿佛來自遠古的沙海,他胸口的半截骨笛突然飛出棺槨,與少女手中的骨笛在空中合二為一,"契約必須由血脈繼承者重新締結,否則沙葬之城的怨氣會吞噬整個草原。"阿古拉的瞳孔驟然收縮。完整的骨笛通體雪白,笛身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熒光。但最讓他震驚的是骨笛末端的裝飾——那竟是半枚青銅鈴鐺,與他崩斷繩結的老銅鈴嚴絲合縫地拚在一起。"用你們的血澆灌骨笛。"鎧甲男子的身體開始化作流沙,"守鈴人的血喚醒記憶,守笛人的血封印怨氣。記住,當骨笛再次裂開時,就是新的契約開始之日。"少女突然握住阿古拉持笛的手,將兩人的手腕同時劃破。當兩滴鮮血同時滴在骨笛上時,笛身突然綻放出刺眼的光芒,阿古拉感覺無數記憶碎片順著笛孔湧入腦海——他看見曾祖母在沙暴中吹奏骨笛,看見少女的母親將嬰兒放入陶罐,看見雙魚佩碎裂時飛濺的玉屑中,藏著半張泛黃的羊皮卷......
第六章沙海歸途
沙葬之城開始崩塌時,阿古拉正背著昏迷的少女穿過不斷閉合的骨縫通道。完整的骨笛在他手中散發著溫暖的光芒,笛孔中滲出的不再是血珠,而是清澈的泉水,順著他的指縫滴進乾裂的嘴唇。"抓緊我的手!"阿古拉用牙齒咬斷腰帶,將少女綁在自己背上。身後傳來沙老鬼淒厲的尖叫,夾雜著陶罐碎裂的清脆聲響。他想起少女昏迷前說的話:"沙葬之城的怨氣需要用守笛人的血脈鎮壓,我必須留下來。"當他抱著少女衝出巨獸骨骸的瞬間,整座沙葬之城突然沉入地下,沙地上隻留下個巨大的螺旋狀印記,形狀如同骨笛末端的青銅鈴。阿古拉跪在沙地上劇烈喘息,懷中的少女突然睜開眼睛,手腕上的銀鈴手鏈正發出清脆的聲響。"契約已經締結。"少女的聲音虛弱卻清晰,她抬手撫摸阿古拉眉心的朱砂印記——那是骨笛認主時留下的標記,"沙疫的解藥在骨笛的第七個孔裡,用你的血就能引出來。"阿古拉這才發現骨笛的第七個孔裡嵌著顆晶瑩的淚珠狀晶體,在陽光下泛著七彩光芒。當他刺破指尖將血滴在上麵時,晶體突然融化成金色的液體,順著笛孔流入水袋。"我叫月瑤。"少女突然扯下兜帽,露出滿頭銀白色的長發,"我母親說,等沙葬之城重見天日那天,我的名字就會刻在守笛人的族譜上。"她的瞳孔漸漸變成透明的琥珀色,"記得每年秋分來黑風穀,骨笛需要守鈴人的血才能維持封印。"阿古拉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沙礫堵住。他看著月瑤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化作無數銀蝶融入沙海,隻留下那串銀鈴手鏈躺在滾燙的沙地上。手鏈上最大的那枚鈴鐺,此刻正與骨笛末端的青銅鈴發出相同頻率的震顫。當阿古拉騎著尋來的駱駝踏上歸途時,骨笛突然自行奏響。他看見沙地上浮現出一行金色的字跡,是用古老的回鶻文書寫的:"當雙魚佩重圓之日,沙葬之城將再次蘇醒。"遠處的天際線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刺破沙幕時,阿古拉發現骨笛的裂縫處滲出了新的血珠。他想起鎧甲男子最後的話語,突然握緊了腰間的青銅匕首——無論未來會發生什麼,他都會守護好這半截骨笛,守護好與月瑤在沙海深處締結的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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