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指尖的灼痛，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一下下紮進神經末梢。陸凡癱坐在冰冷刺骨的停屍間地磚上，背靠著同樣毫無溫度的金屬櫃，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後背未愈的傷口和識海中傳來的陣陣枯竭般的抽痛。他看著幾步外那杯被他放在七號櫃前的“金湯”——妖異的金紅色液體已不再翻騰，但依舊散發著幽幽的微光和令人心悸的熾熱餘溫，在慘白的頂燈下，如同惡魔凝固的瞳孔。
“高度‘滿意’…火候尚可…下次加點血…”陸凡低聲複述著手機屏幕上那行五星好評的“備注”，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劫後餘生的慶幸感，被指尖的劇痛、識海的枯竭和這荒謬絕倫的備注衝得七零八落。這五星好評的代價，未免也太他媽燙手了！
他下意識地摸向胸口。衣襟下，那截烏木塔不再有絲毫溫熱，觸手冰涼堅硬，沉甸甸的，仿佛一塊最普通的朽木。幽嬛那毒舌又刻薄的聲音徹底沉寂了。剛才塔靈那石破天驚的一怒，顯然耗儘了剛剛積攢起來的那點力量，再次陷入了沉睡。
沒有幽嬛的指引，沒有塔靈的威壓，甚至連識海中那團好不容易凝聚的暗金漩渦，此刻也黯淡無光，旋轉得如同生了鏽的老舊齒輪，每一次微弱的轉動都帶來靈魂撕裂般的枯竭感。後背傷口的鈍痛，指尖焦黑的灼痛，識海枯竭的抽痛…三重奏般折磨著他，讓他連動一動手指都覺得費力。
停屍間裡死寂得可怕，隻有冷藏櫃低沉的嗡鳴，如同某種巨獸沉睡的呼吸。那杯放在七號櫃前的“金湯”，像個無聲的嘲諷，提醒著他剛才經曆的凶險。
陸凡掙紮著，用沒受傷的手撐地，想站起來離開這個鬼地方。身體卻沉重得像灌了鉛，試了幾次，都隻是徒勞地晃了晃，又無力地滑坐回去。疲憊如同冰冷的潮水，從四肢百骸蔓延上來，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他靠著冰冷的櫃子，眼皮沉重得如同掛了鉛塊，意識在清醒和昏沉的邊緣掙紮。
算了…就…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這個念頭剛起，一股濃烈的、如同實質的困倦感便席卷而來。他腦袋一歪，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向著黑暗的深淵沉墜…
嗡——！
一聲尖銳刺耳、帶著強烈震動感的蜂鳴，如同燒紅的鐵錐，狠狠紮進他沉淪的意識！
“呃！”陸凡猛地一個激靈，如同被冰水澆頭，瞬間驚醒！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是手機！他口袋裡那個廉價手機，此刻正瘋狂地震動著，屏幕爆發出刺目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猩紅光芒！那紅光穿透薄薄的褲袋布料，在昏暗的停屍間裡投下一片不祥的光暈！
陸凡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冰冷的金屬機身在他汗濕的手心瘋狂跳動。屏幕上，沒有來電顯示，沒有app通知，隻有一片純粹、粘稠、仿佛要滴出血來的猩紅背景！幾行扭曲、猙獰、如同用血指書寫的黑色大字，帶著強烈的惡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粗暴地占據了整個屏幕：
＞【緊急派單！】
＞【收件地址：城西亂葬崗·無字碑林核心區坐標定位已強製載入導航）】
＞【商品內容：新鮮活血套餐x100份】
＞【客戶名稱：餓死鬼軍團·百夫長噬魂）】
＞【指定騎手：陸凡工號）】
＞【配送要求：1小時內送達！血需滾燙！遲到或溫度不達標，視為拒單！觸發‘軍團血咒’！】
＞【訂單備注：百萬陰兵，靜候血宴。汝血，甚香。】
嗡——！
手機再次劇烈震動！屏幕下方，一個猩紅的倒計時圖標瞬間彈出，冷酷地跳動著：
[005959]
百萬陰兵？餓死鬼軍團？百份活血套餐？指定我送？還他媽要滾燙？！遲到觸發“軍團血咒”？！
陸凡的大腦如同被重錘狠狠砸中，瞬間一片空白！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寒意混合著極致的荒謬感和滅頂的恐懼，如同冰海怒濤，瞬間將他淹沒！他拿著手機的手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指尖焦黑的傷口被震動牽扯，傳來鑽心的劇痛。
城西亂葬崗！那是比這殯儀館更凶名昭著、連拾荒者都不敢靠近的極陰絕地！無字碑林核心區？傳說那裡埋的都是橫死暴斃、怨氣衝天的主兒！餓死鬼軍團？百份活血？這他媽是要他去給一群餓死鬼開自助餐流水席？！還指定他這個“移動血包”當騎手？！
“我…我操你大爺！”陸凡終於從極致的震驚和恐懼中找回一絲聲音，嘶啞地對著猩紅的手機屏幕怒吼，“這什麼狗屁單子？！老子不接！拒單！老子要注銷賬號！！”他手指顫抖著，瘋狂地在屏幕上劃拉，想找到取消或拒單的按鈕。
然而，屏幕上隻有那片凝固的血紅，那幾行猙獰的黑色血字，還有那不斷跳動的、催命符般的猩紅倒計時！所有的操作按鈕都消失了！整個手機仿佛變成了一塊隻顯示死亡通知的板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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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掙紮吧，廢物。】一個冰冷、虛弱、卻依舊帶著濃濃嘲諷的聲音，如同遊絲般在陸凡識海最深處響起，是幽嬛！她似乎被這強烈的惡意訂單刺激，勉強擠出了一絲意念，【‘軍團血咒’，鎖定的是你的靈魂氣息和這座塔！除非你魂飛魄散，或者本塔徹底崩毀，否則…天涯海角，你也躲不掉。嗬…百萬陰兵的血咒…你這點稀薄帝血，夠它們塞牙縫麼？】
幽嬛的聲音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和淡淡的…幸災樂禍？
“你…你不是沉睡了嗎？！”陸凡又驚又怒，在識海裡咆哮，“想想辦法啊！這他媽是去送死！一百份活血！我去哪弄？！把我榨乾了也湊不出一份！”
【辦法？】幽嬛的聲音更加微弱，帶著濃濃的疲憊，【要麼，你現在就找根結實點的繩子吊死，靈魂被血咒撕碎，一了百了。要麼…】她頓了頓，似乎在積攢最後一點力氣，【騎上你那破驢，去亂葬崗。那裡…有的是‘活血’…就看你這廢物，敢不敢取，能不能…活著取到了…】
聲音徹底沉寂下去，比之前更加徹底。顯然，傳遞這點信息，已是她強弩之末。
陸凡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手機屏幕那刺目的猩紅倒計時無情地跳動著：【005837】。幽嬛的話如同惡魔的低語，在他腦中盤旋——“那裡有的是‘活血’…”
亂葬崗…無主孤墳…新埋的屍…甚至是…活人？！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和恐懼感湧上喉嚨。讓他去取活人的血？他做不到！死也做不到！
可是…不去？那“軍團血咒”…百萬陰兵的追殺…幽嬛說得對，那絕對是比死更可怕的結局！
“操！操！操！”陸凡雙目赤紅，如同被困絕境的野獸，發出低沉的咆哮。他猛地從地上彈起來，動作牽扯到全身的傷痛，疼得他齜牙咧嘴，卻不管不顧！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和身體的抗議！
跑！去亂葬崗！去了再說！
他踉蹌著衝出停屍間，衝出殯儀館那扇沉重的玻璃門，一頭紮進依舊連綿的冰冷雨幕中。
跨上那輛飽經風霜的藍色電驢時，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後視鏡。
鏡麵被雨水衝刷得一片模糊，隻能映出他自己那張蒼白扭曲、寫滿驚惶的臉。然而，就在他擰動油門的瞬間——
滋啦…滋啦…
後視鏡的邊緣，似乎有極其微弱的、青灰色的光影，如同接觸不良的電視雪花，一閃而逝！一股若有若無的、混合著腐爛泥土和血腥味的陰冷氣息，順著風雨飄了過來！
陸凡的心臟猛地一縮！他不敢細看，猛地一擰油門！電驢發出嘶啞的咆哮，輪胎碾過積水，濺起渾濁的水浪，朝著城西亡命飛馳！
手機被粗暴地卡在車頭的支架上，屏幕依舊猩紅刺目，倒計時冷酷地跳動：【005419】。強製載入的導航地圖上，一個不斷閃爍的骷髏頭標記，正指向城郊最荒涼的那片區域——亂葬崗。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頭盔上，劈啪作響，如同無數冰冷的指節在敲打。道路越來越偏僻，兩旁的路燈早已消失不見，隻有電驢昏黃的車燈，在厚重的雨幕中艱難地劈開兩道微弱的光柱。光柱儘頭，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風聲、雨聲、電驢的嗡鳴，交織成一片混亂的背景音。但陸凡全身的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限！識海中那枯竭的暗金漩渦，被他強行壓榨著，如同風中的殘燭，釋放出極其微弱的感知力，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濃稠的黑暗。
不對勁！
太安靜了！除了風雨和引擎聲，這片荒郊野外，連一聲蟲鳴鳥叫都沒有！死寂得可怕！
而且…那股若有若無的、混合著腐爛和血腥的陰冷氣息…始終如同跗骨之蛆，不遠不近地綴在身後！無論他加速還是減速，都無法甩脫！
陸凡的背脊陣陣發涼，冷汗混合著雨水，浸透了衣服。他強迫自己不去看後視鏡，將油門擰到底！破爛電驢在濕滑泥濘的土路上顛簸飛馳，車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終於，前方出現了一片影影綽綽、高低起伏的黑色輪廓。那是一片連綿不絕的矮坡，在雨夜的背景下，如同一隻隻匍匐在黑暗中的巨獸。空氣中，那股腐爛泥土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年屍骨混合的陰冷氣息，濃烈到了令人作嘔的地步！
亂葬崗！到了！
導航地圖上，那個閃爍的骷髏頭標記幾乎與他的位置重合。猩紅的倒計時：【003805】。
電驢衝上一個泥濘的斜坡，車燈的光柱掃過前方。
陸凡的瞳孔驟然收縮！
隻見前方那片所謂的“無字碑林”核心區，根本不是什麼碑林！而是一片被歲月和雨水衝刷得幾乎與地麵平齊的荒墳！殘破的土包如同大地潰爛的膿瘡，東倒西歪地散布著。沒有墓碑，隻有一些碎裂的石塊半埋在泥土裡，訴說著被遺忘的淒涼。
然而，真正讓陸凡渾身血液幾乎凍結的，是這片荒墳之間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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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昏黃車燈勉強照亮的前方區域，影影綽綽！不是樹影！是一個個…青灰色的、扭曲的、如同從墳墓裡爬出來的身影！
它們密密麻麻，如同腐敗的麥田，無聲地矗立在淒風冷雨之中！數量之多，一眼望不到邊際！它們保持著昨夜那隻餓死鬼的姿態——四肢著地，頭顱低垂，青灰色的皮膚緊貼著嶙峋骨骼，散發著油亮濕滑的光澤。稀疏黏膩的頭發貼在頭皮上。黑洞洞的眼窩，此刻如同被驚醒般，齊刷刷地轉向了車燈射來的方向！
無數雙深不見底、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洞眼窩，在昏黃的車燈光線下，反射著幽幽的、貪婪而凶戾的暗紅光芒！如同黑暗叢林裡，無數餓狼的眼睛！
它們沒有嘶吼，沒有躁動，隻是靜靜地、無聲地“注視”著闖入者。那極致的死寂和數量帶來的壓迫感，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膽寒！濃烈的屍臭混合著血腥味，如同實質的牆壁，撲麵而來！
餓死鬼軍團！
陸凡感覺自己的心臟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全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他猛地捏下刹車！輪胎在泥濘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電驢猛地打滑，車身劇烈搖晃，差點將他甩飛出去！
他死死攥住車把，才勉強穩住身形。電驢的車燈，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燈，將他和他這輛破車，清晰地暴露在這片青灰色“麥田”的無數雙黑洞眼窩之下！
手機支架上，那猩紅的屏幕光芒，在黑暗中如同挑釁的燈塔。倒計時：【003748】。
“嗬…嗬…”
一陣低沉、沙啞、如同千萬個老舊風箱同時抽氣的詭異聲響，從前方那密密麻麻的青灰色身影中彌漫開來。那不是一隻鬼的聲音，而是無數隻重疊在一起的、充滿饑渴的共鳴！
隨著這令人頭皮發麻的“嗬嗬”聲，那片青灰色的“麥田”，動了！
如同平靜的湖麵投入巨石，又如同被驚動的蟻群！最前排的餓死鬼，四肢猛地發力，帶著泥漿四濺，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陸凡的電驢瘋狂撲來！它們咧開的巨口中，黑色的鋸齒獠牙在車燈下閃爍著寒光，粘稠的涎水如同瀑布般垂落！
緊接著是第二排、第三排…如同掀起的死亡浪潮，層層疊疊，鋪天蓋地！無數雙青灰色的鬼爪揚起，無數雙黑洞洞的眼窩鎖定目標！濃烈的屍臭和血腥味瞬間達到了頂點，幾乎凝成實質！
陸凡的視野瞬間被這洶湧而來的青灰色死亡浪潮填滿！極致的恐懼如同巨手，狠狠攥緊了他的心臟和喉嚨！他想擰動油門逃跑，但身體僵硬得如同石化！識海中那枯竭的暗金漩渦傳來陣陣劇痛，那點微弱的帝威在這百萬級彆的怨念衝擊下，如同螢火之於烈日，瞬間被淹沒得無影無蹤！
跑不掉了！
電驢的車燈，在無數撲來的青灰色身影中，如同狂風暴雨中的孤舟燈火，瞬間被吞噬！
“吼——！！！”
無數聲貪婪凶戾的嘶吼，終於彙成一股撕裂夜空的恐怖聲浪，將陸凡徹底淹沒！
下節預告：
＞百萬餓鬼的獠牙撕裂雨幕，電驢車燈如浪中孤舟。
＞陸凡識海枯竭，帝威崩散！
＞生死一瞬，焦黑的指尖按上冰涼的烏木塔，一縷金芒自塔底裂隙滲出——
＞幽嬛的咆哮震徹魂海：“廢物！想活命，就把你的血…灌進塔裡！”
第三章第二節血鑄鎖鏈鎮萬鬼
視野被徹底淹沒！
無數青灰色的、扭曲的肢體，無數黑洞洞、閃爍著貪婪紅光的眼窩，無數張咧到耳根、滴淌著粘稠涎水的巨口，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和濃烈到令人窒息的屍臭血腥，如同崩塌的山嶽，朝著陸凡和他那輛渺小的電驢傾軋而下！
死亡的陰影，冰冷而粘稠，瞬間攥緊了陸凡的每一寸靈魂！識海中，那本就枯竭黯淡的暗金漩渦，在這百萬級餓鬼怨念形成的滔天巨浪衝擊下，如同風中殘燭，連最後一絲微光都徹底熄滅！劇痛如同億萬根冰針同時刺入大腦，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亂冒！身體僵硬得如同冰雕，連動一動手指都成了奢望！
完了！要變成肉醬了！
這個念頭如同最後的喪鐘，在他一片空白的腦海中敲響。
就在最前排幾隻餓死鬼帶著腥風的利爪即將撕裂他皮肉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不甘就此消亡的凶戾，如同被壓到極限的彈簧，轟然爆發！
“啊——！！！”
陸凡雙目赤紅，喉嚨裡爆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吼！求生本能壓榨出身體最後一絲力氣！那隻被金湯灼燒得焦黑、劇痛鑽心的右手，如同閃電般，狠狠按向緊貼著胸口的冰涼硬物——那截陷入沉寂的烏木塔！
掌心死死抵住塔身！粗糙冰涼的木質觸感傳來！沒有反應！幽嬛沒有回應！
“給老子——醒過來！！！”陸凡在靈魂深處發出無聲的、歇斯底裡的咆哮！他不管不顧，將識海中那最後一點瀕臨潰散的意誌力，連同身體裡僅存的、源自鬼帝血脈的微薄力量，如同榨油般，瘋狂地、不顧一切地灌注進那冰涼的塔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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