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冰冷。
不是亂葬崗雨水的刺骨,也不是枯寂時獄的絕對凍寒,而是一種…混雜著劣質香燭、陳年紙灰、腐敗油脂和某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無數陰魂摩擦擠壓後殘留的…滑膩陰冷感。這感覺如同跗骨之蛆,順著毛孔鑽進四肢百骸,帶來一種沉甸甸的、令人作嘔的粘滯感。
陸凡的意識,就在這片粘稠冰冷的黑暗中沉浮。每一次掙紮著想清醒,都像在深海裡向上遊動,被無形的重壓死死拖拽。識海深處那團暗金魂火,如同風中的殘燭,搖曳不定,光芒比在枯寂時獄中黯淡了許多。每一次魂火的微弱搏動,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傳來陣陣被抽空的虛弱和撕裂般的劇痛。後背的傷口、焦黑的指尖、還有那截被煉化成魂燈燈油的指骨本源處…無處不在的痛楚提醒著他不久前那場燃燒生命的惡戰。
疲憊。深入骨髓、滲透靈魂的疲憊,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隻想就這樣沉淪下去,在冰冷的黑暗裡永遠睡去…
【哼…廢物…總算…有點用了…】
幽嬛那冰冷、虛弱、卻依舊帶著萬年不變嫌棄的聲音,如同遊絲般在他識海深處飄過。這聲音像一根細微的刺,紮破了沉淪的泡沫。
陸凡的眼皮沉重地掀開一條縫隙。
視線模糊,如同蒙著一層厚厚的、沾滿油汙的毛玻璃。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亂葬崗冰冷的雨幕,而是一片…光怪陸離、陰森詭異的景象。
他好像躺在一個…移動的物體上?身下是冰冷、帶著弧度的硬物,硌得他生疼。視線稍微聚焦,看清了——是一口黑漆漆的、散發著劣質桐油和木頭腐朽氣味的…薄皮棺材!棺材蓋子半開著,他就這麼四仰八叉地躺在裡麵!
“我…操…”陸凡喉嚨裡擠出乾澀沙啞的呻吟,試圖掙紮起身,卻感覺身體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綿綿的使不上半分力氣。
“哎喲!小爺您可算醒啦!”一個尖細、滑膩、帶著濃重諂媚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陸凡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子。棺材旁邊,一個瘦小的身影正佝僂著腰,推著這口棺材在一條…詭異至極的“街道”上移動。
那“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打滿補丁的灰色短褂,頭上歪歪斜斜扣著一頂同樣破舊的瓜皮帽。臉色是一種常年不見陽光的慘白,兩頰卻塗抹著兩團極其刺眼的、猩紅色的圓形胭脂,像是紙紮店裡的童男。嘴唇也是猩紅,咧開一個誇張到耳根的笑容,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黃板牙。最詭異的是他的眼睛,沒有眼白,隻有兩顆綠豆大小、漆黑發亮的眼珠,此刻正滴溜溜地轉著,討好地看著棺材裡的陸凡。
“小的紙人張,專司引路抬棺,送客過陰橋!小爺您福大命大造化大,倒在亂葬崗那等凶煞之地,竟還有如此精純的陽氣護體,嘖嘖,了不得!了不得啊!”自稱紙人張的家夥一邊賣力地推著棺材,一邊用那尖細的嗓音喋喋不休,猩紅的嘴巴開合間,噴出一股混合著香燭和紙灰的怪味。
陸凡沒力氣罵人,隻覺得胃裡一陣翻騰。他轉動眼珠,看向四周。
這是一條…無法用常理形容的街道。
腳下是坑坑窪窪、濕滑粘膩的黑色石板路,踩上去像是踩在某種巨大生物的粘液上。道路兩旁,是鱗次櫛比的、歪歪扭扭的“建築”。有破敗漏風的木質小樓,掛著褪色的“黃泉客棧”布幡;有紙糊的、花花綠綠的店鋪,門口擺著栩栩如生或者說死氣沉沉)的紙紮童男童女,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過往“行人”;還有直接用巨大慘白骸骨搭建的攤位,上麵陳列著各種散發著幽幽磷光的“奇珍異寶”——幾顆乾癟的眼球、一串風乾的指骨項鏈、甚至還有一壇子浸泡在暗綠色液體裡、微微搏動的…心臟?
街道上方,沒有天空,隻有一片翻滾湧動的、深灰色的厚重霧氣,霧氣中,無數慘白或幽綠的燈籠懸浮著,如同鬼魅的眼睛,散發著冰冷、搖曳的光,勉強照亮這片光怪陸離的鬼蜮。燈籠的光投射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映照出無數扭曲拉長的影子。
而“行人”…更是千奇百怪!
有穿著破爛壽衣、拖著長長鐵鏈、麵無表情遊蕩的虛影;有頂著獸頭、渾身腐爛、散發著惡臭的“妖鬼”在骨攤前討價還價;有渾身濕漉漉、滴著水、頭發如同海藻般覆蓋麵部的“水鬼”在路邊哀嚎;甚至還有一個穿著清朝官服、臉色鐵青、蹦蹦跳跳的“僵屍”,被一個戴著鬥笠的枯瘦身影用鈴鐺牽引著,僵硬地走過…
空氣中,混雜著香燭紙灰的煙味、腐爛的惡臭、劣質脂粉的甜膩、還有各種難以名狀的、或腥或膻的怪味。各種竊竊私語、淒厲哀嚎、尖聲叫賣、骨骼摩擦的“哢哢”聲…交織成一片令人頭暈目眩的噪音海洋。
酆都鬼市!
陸凡腦子裡瞬間蹦出這個詞。他媽的…他真的到陰間了?還是被那個紙人張當“貨”給推進來的?
“你…推我去…哪?”陸凡用儘力氣,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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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瞧小爺您問的!”紙人張笑得更加諂媚,猩紅的嘴角幾乎咧到耳根,“當然是送您去上工啊!您可是搶手的緊俏貨!萬魂樓那邊急招‘活體引魂燈’,時薪百年陰壽!這潑天的富貴,小的可是第一個想到您呐!”
活體引魂燈?時薪百年陰壽?
陸凡聽得一頭霧水,但本能地覺得這絕對不是什麼好差事!他掙紮著想從棺材裡爬出來:“放我…下去…我不去…”
“哎哎!小爺!彆介啊!”紙人張連忙按住他,那枯瘦冰涼的手勁兒奇大無比,“您這身子骨虛著呢,亂跑可不行!萬魂樓的差事,那可是多少陰魂厲鬼擠破頭都搶不到的肥差!您看您,陽氣精純,魂火雖然弱了點,但底子好啊!當燈芯最合適不過了!熬上幾個時辰,百年陰壽到手,在這鬼市都能橫著走!總比您在外麵當個隨時可能被鬼啃了的外賣騎手強吧?”
紙人張喋喋不休,綠豆小眼裡閃爍著精明的光,推著棺材的速度更快了。棺材在濕滑的石板路上顛簸,震得陸凡渾身骨頭都快散架。
“滾…開…”陸凡怒極,試圖調動識海中那點微弱的魂火。然而,魂火剛剛一動,一股強烈的眩暈和撕裂感便猛地襲來!眼前陣陣發黑,差點再次昏死過去!身體更是虛軟得如同爛泥,連紙人張那隻枯手都掙不開。
【省點力氣吧…廢物…】幽嬛那冰冷虛弱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濃濃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這紙人張…不簡單…他身上有鬼市路引的烙印…強行動手…會引來巡街鬼差…】
陸凡心中一凜。鬼差?他現在的狀態,連個紙人都打不過,更彆說鬼差了!
【而且…】幽嬛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有些遲疑,【塔身那道裂痕…之前強行催動帝威焚屍…又消耗了本源…需要…至少百隻厲鬼的精魄…才能初步彌合穩固…否則…下次再強行爆發…塔毀…你亡…】
百隻厲鬼精魄?!陸凡聽得眼前又是一黑。他現在看到鬼都想繞道走,還百隻厲鬼?上哪找去?
【這‘活體引魂燈’…】幽嬛的聲音帶著一絲算計,【萬魂樓…聚集萬鬼…或許…是個機會…先去看看…】
陸凡還沒來得及消化幽嬛的話,紙人張已經推著棺材拐過一條彌漫著濃烈血腥味的岔路。前方豁然開朗。
一座龐大到令人窒息的建築,如同匍匐在鬼市儘頭的洪荒巨獸,出現在視野中。
那是一座通體漆黑的巨塔!塔身不知用何種材料築成,非金非石,表麵光滑如鏡,卻不斷流淌、扭曲著無數痛苦哀嚎的鬼臉浮雕!那些鬼臉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仿佛整個塔身都是由億萬被囚禁的亡魂澆築而成!塔高不知幾何,頂端隱沒在翻滾的深灰色霧氣中,隻有塔身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圈環繞的、巨大的慘白燈籠,如同巨獸冰冷的眼睛,散發著幽幽的、令人心悸的綠光。
塔門巨大,是兩扇布滿猙獰獠牙浮雕的漆黑巨門,此刻正敞開著。門內黑洞洞一片,深不見底,隻有一股股濃鬱到化不開的、混合著精純陰氣和各種駁雜怨念的寒流,如同實質般洶湧而出,吹得紙人張的破褂子獵獵作響,也吹得棺材裡的陸凡遍體生寒!
門楣之上,三個由無數細小骷髏頭拚湊而成的、散發著慘綠磷光的大字,無聲地昭示著此地的恐怖:
萬魂樓
“小爺!咱們到啦!”紙人張的聲音帶著興奮,推著棺材就要往那黑洞洞的大門裡衝。
就在這時——
嗡!
陸凡那部一直死寂的廉價手機,屏幕猛地自動亮起!刺目的猩紅光芒再次爆發!一條新的通知,帶著強烈的惡意和誘惑,粗暴地彈出:
>【您有新的‘特殊’訂單!】
>【工作地點:酆都鬼市·萬魂樓您已抵達)】
>【職位名稱:活體引魂燈臨時工)】
>【工作內容:點燃魂火,為迷失新魂指引方向,平息躁動怨念。】
>【工作時長:按引魂數量計薪引渡1隻新魂=1年陰壽)】
>【緊急招聘!即刻上崗!】
>【訂單備注:樓內怨氣淤積,急需‘陽氣燈芯’調和。表現優異者,可獲‘萬魂樓vip引路燈籠’一盞厲鬼級)!】
“嘿嘿!小爺您看!訂單都發來了!緣分呐!絕對是緣分!”紙人張瞥見手機屏幕,綠豆小眼放光,推棺材的速度更快了,“百年陰壽起步!乾得好還有厲鬼級燈籠拿!這潑天的富貴,您可接穩嘍!”
棺材被猛地推進了萬魂樓那如同巨獸咽喉般的漆黑大門!
一股比外麵濃鬱百倍、冰冷刺骨、混雜著無儘哀嚎和怨念的陰風瞬間將陸凡吞沒!他眼前徹底一黑,如同墜入了無底深淵!隻有手機屏幕上那猩紅的“即刻上崗”四個大字,如同催命的符咒,在黑暗中幽幽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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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節預告:
>萬魂樓內冤魂哭嘯,陸凡被鎖上“引魂燈座”。
>幽嬛急喝:“不想被萬鬼啃成燈油就點燃魂火!”
>慘綠磷火中,新魂扭曲的麵孔撲向燈芯:“帶…我…回家!”
>手機計數瘋狂跳動:陰壽+1年…+1年…樓體深處,傳來鎖鏈崩裂的巨響!
第五章第二節魂火引渡kpi
冰冷!
比亂葬崗的泥水更甚百倍!那不是物理的低溫,而是無數絕望、怨毒、不甘、迷茫的負麵情緒混合著精純陰氣,凝成的實質寒流,瞬間穿透薄薄的衣物,直刺骨髓,凍結靈魂!
陸凡被紙人張粗暴地推進萬魂樓巨口的瞬間,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扔進九幽寒潭的生肉。眼前是純粹的、粘稠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的黑暗。耳邊,萬鬼同哭的尖嘯、哀嚎、詛咒、呢喃…彙成一股撕裂理智的噪音洪流,瘋狂衝擊著他的耳膜!識海中那點本就微弱的暗金魂火,在這恐怖的精神衝擊下瘋狂搖曳,光芒急劇黯淡!
“小爺!挺住!富貴險中求啊!”紙人張那尖細諂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一股大力,猛地將棺材往前一推!
噗通!
陸凡連同那口薄皮棺材一起,栽倒在一片冰冷堅硬的地麵上。棺材板被震開,他像個破麻袋一樣滾了出來,渾身骨頭都像散了架。
“嘿嘿,引魂台到了!小爺您請上座!”紙人張的聲音透著興奮,兩隻枯瘦冰涼的手像鐵鉗一樣抓住陸凡的胳膊,不由分說地將他拖了起來!
視線稍微適應了黑暗,借著萬魂樓牆壁上那些流淌的鬼臉浮雕散發出的微弱慘綠磷光,陸凡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這是一個極其空曠、高聳的大廳。大廳的穹頂隱沒在翻湧的深灰色霧氣中,根本看不到頂。大廳中央,矗立著一個巨大的、由無數慘白骸骨和漆黑鎖鏈纏繞、澆築而成的圓柱形高台!高台頂端,並非平台,而是一個猙獰的、如同某種巨大刑具的金屬座椅!
那座椅通體暗紅,像是凝固的汙血,椅背極高,頂部彎曲成一個尖銳的倒鉤。椅臂和椅腿都是扭曲的金屬條,布滿尖銳的倒刺。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座椅下方,並非支撐,而是連接著無數根碗口粗細、閃爍著幽綠符文的漆黑鎖鏈!這些鎖鏈如同巨蟒的觸手,一部分深深紮入高台骸骨之中,另一部分則如同活物般在高台周圍的空間裡緩緩蠕動、搖曳!
“這…就是…引魂燈座?”陸凡聲音乾澀嘶啞,看著那猙獰的刑具座椅,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沒錯沒錯!萬魂樓頂級配置!”紙人張綠豆小眼放光,不由分說地將陸凡往那金屬座椅上按,“坐穩嘍!小的這就給您點火…哦不,點魂!”
陸凡被強行按坐在冰冷的金屬椅上。就在他臀部接觸到椅麵的瞬間——
哢嚓!哢嚓!哢嚓!
座椅扶手上猛地彈出幾道布滿倒刺的冰冷金屬箍,瞬間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和腳踝!尖銳的倒刺刺破皮膚,帶來鑽心的疼痛!同時,椅背頂部那尖銳的倒鉤下方,一個碗口大小、布滿細密尖刺的金屬圓環,如同毒蛇般垂下,“哢噠”一聲,精準地套在了他的脖頸上!尖刺刺入皮肉,冰冷的觸感和窒息的威脅瞬間將他籠罩!
“你…!”陸凡又驚又怒,拚命掙紮!但那些金屬箍和頸環如同生根,紋絲不動!倒刺反而更深地嵌入皮肉,鮮血順著冰冷的金屬流淌下來!
“哎喲小爺彆動!儀式馬上開始!”紙人張退後兩步,站在高台下,猩紅的嘴角咧得更大,雙手飛快地結著某種詭異的手印。他口中念念有詞,聲音尖利扭曲,如同鬼哭:“九幽引魂,萬魄歸燈!以陽為芯,照破迷途!開——!”
隨著他最後一個音節落下!
嗡——!
整個骸骨高台猛地一震!那些纏繞在座椅下方、如同活物般蠕動的漆黑鎖鏈,瞬間繃緊!鎖鏈表麵那些幽綠的符文如同被點燃,爆發出刺目的慘綠光芒!
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吸力,猛地從陸凡身下的座椅中爆發出來!目標——識海深處那點搖曳的暗金魂火!
“呃啊啊啊——!”陸凡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感覺自己的靈魂核心像是被無形的鉤子狠狠鉤住,強行向外拉扯!魂火被這股力量瘋狂地抽取、點燃!
噗!
一點微弱、卻極其純粹、帶著陸凡不屈意誌的暗金色火苗,猛地在他眉心正前方三寸之處,憑空點燃!火苗隻有拇指大小,在萬魂樓粘稠的黑暗中,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卻頑強地燃燒著!散發出一種微弱卻溫暖的、帶著生者氣息的光芒。
這光芒,在無儘黑暗和怨念的萬魂樓內,如同黑夜海上的燈塔!
“成了!成了!好精純的陽氣魂火!”紙人張在台下興奮地拍手,綠豆小眼死死盯著那點魂火,“小的去給您拉客…哦不,引魂!小爺您撐住!引一個就是一年陰壽!潑天的富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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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影一晃,如同紙片般飄入大廳邊緣的黑暗中,消失不見。
陸凡被死死鎖在冰冷的刑椅上,眉心魂火被強行點燃,帶來靈魂被灼燒抽離的劇痛。他艱難地喘息著,頸環的尖刺隨著呼吸更深地刺入皮肉。識海枯竭,身體虛弱,前所未有的絕望感籠罩著他。
【廢物!發什麼呆!】幽嬛冰冷虛弱、卻帶著一絲急切的厲喝在識海炸響,【不想被這萬魂樓的怨氣啃成燈油渣滓,就立刻運轉《鬼帝經》!用你的意誌穩住魂火!把它…當作你的武器!照亮它們,也…震懾它們!】
武器?震懾?陸凡看著自己眉心前那點微弱的火苗,它能震懾誰?
就在這時——
“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