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上
晨曦如同稀釋的蛋黃，艱難地穿透城市邊緣厚重的灰霾，吝嗇地灑在迷宮般的城中村巷道上。空氣裡還殘留著昨夜暴雨帶來的濕冷，混合著隔夜垃圾的餿腐、劣質煤球燃燒的嗆人煙氣、以及各家各戶飄出的、混雜著地溝油香氣的早點味道。
陸凡裹緊了身上那件破爛不堪、勉強還能蔽體的外賣製服。濕透的布料緊貼著皮膚，冰冷刺骨，每一次摩擦都帶來針紮般的刺痛。左臂的傷口被破爛的t恤袖子勉強遮蓋著，但那持續不斷的陰冷灼痛，如同一條盤踞在骨髓裡的毒蛇，時刻啃噬著他的神經。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烙印深處微不可查的搏動，帶來一波更深沉的陰寒。
他拖著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濕滑、布滿油汙和水窪的巷道裡。筒子樓裡那場惡戰留下的粘液和餿水糊了他滿身，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混合惡臭，引得幾個早起的路人紛紛側目、掩鼻疾走。陸凡低著頭，將衣領拉得更高，試圖遮住自己蒼白如紙、沾滿汙穢的臉頰，還有那雙布滿血絲、寫滿疲憊與驚惶的眼睛。
他需要食物，需要熱水，更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處理傷口和恢複。但口袋裡的幾張皺巴巴、浸透泥水的紙幣，連城中村最便宜的小旅館都住不起。家？那間被酆都獵犬拆成廢墟的出租屋，此刻恐怕已經被警察圍上了警戒線。
“咕嚕嚕……”腹中的雷鳴聲比巷子裡的任何噪音都要響亮，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空洞感。胃袋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揉搓，抽搐著發出抗議。身體的虛弱感如同潮水，一波波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左臂的疼痛在饑餓的催化下，變得更加尖銳難忍。
巷子口，氤氳的白色蒸汽如同巨大的蘑菇雲，帶著誘人的、混合著油脂和麵食焦香的氣息，蠻橫地衝散了周遭的汙濁空氣。一個簡陋的早點攤支棱在拐角，油膩的防雨棚下，一口巨大的、翻滾著金黃熱油的黑鐵鍋正滋滋作響。金黃的油條、焦脆的麻球在油浪裡沉浮翻滾。旁邊一口稍小的平底鍋裡，圓潤白胖的生煎包被淋上水油，蓋上厚重的木蓋，蒸汽從縫隙裡噴湧而出，發出歡快的“嗤嗤”聲。
攤主是個五十來歲的油膩胖子，穿著沾滿油漬的圍裙，稀疏的頭發被汗水黏在油亮的腦門上。他動作麻利，一雙胖手在油鍋和麵團間翻飛，嘴裡叼著半截煙卷，煙灰長得搖搖欲墜。
這人間煙火氣，此刻對陸凡而言，如同沙漠中的綠洲。食物的香氣像一隻無形的手，牽引著他麻木的身體，一步步朝著那蒸汽氤氳的源頭挪去。每一步都牽扯著肋骨的鈍痛和左臂的灼痛，但他彆無選擇。
“老板…一份生煎…一碗豆漿…”陸凡的聲音嘶啞乾澀，像砂紙摩擦。他掏出那幾張浸透泥水的皺巴紙幣，小心翼翼放在油膩的案板一角。
油膩老板頭也沒抬，含糊地應了一聲：“好嘞，坐。”他叼著煙卷，眼皮耷拉著，似乎還沒完全睡醒，注意力全在眼前那口滋滋作響的油鍋上。他抄起一把邊緣卷刃的長柄鐵鏟，動作嫻熟地揭開平底鍋上沉重的木蓋。
嗤——！！！
更加濃鬱的、裹挾著滾燙水汽和焦香麵食味道的白霧猛地噴薄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鍋底，幾十個白胖的生煎包被煎得底部金黃酥脆，頂端雪白鬆軟，密集地排列著，發出誘人的“滋滋”聲。
就在這白霧升騰的瞬間！
陸凡正準備在油膩的小馬紮上坐下，左臂猛地傳來一陣極其劇烈、如同燒紅烙鐵直接按在神經上的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痛得他眼前一黑，身體一個踉蹌，差點直接栽倒在地！他下意識地用右手死死攥住了左臂烙印的位置，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額頭上瞬間布滿了豆大的冷汗！
怎麼回事？！烙印怎麼會突然爆發？！
“嘶…”他痛得倒抽一口涼氣，目光下意識地掃向疼痛的源頭——那口翻滾著熱油、蒸汽彌漫的黑鐵大鍋！
就在他視線觸及那口油鍋的刹那！
一股極其陰冷、極其粘稠、如同無數冰冷滑膩的蛞蝓爬過脊背的寒意，毫無征兆地攫住了他！這感覺…和筒子樓裡被那道灰影注視時一模一樣！甚至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
他的目光，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穿透了氤氳的、帶著食物香氣的白色蒸汽，死死地“釘”在了那口翻滾著金黃熱油的大鐵鍋深處！
翻滾的金黃色油浪之中…
在那密集的氣泡炸裂、油花四濺的混沌深處…
無數個細小的、不斷生成又破滅的油泡表麵…
倒映出的…不再是油膩老板那張被熱氣熏紅的胖臉…
而是…一張張極度扭曲、痛苦、怨毒、卻又凝固在極小尺度上的、微縮的人臉輪廓！那些人臉無聲地張著嘴，似乎在發出永恒的尖叫，帶著無儘的惡毒與饑渴！形態…竟與昨夜襲擊他的鬼麵蛾翅膀上的“人臉”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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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凡的呼吸瞬間停滯！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猛地抬頭，看向那個正在麻利翻動生煎包的油膩老板！
老板依舊叼著煙卷，眼皮耷拉著，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隻是在進行最尋常不過的勞作。但就在陸凡目光聚焦在他臉上的瞬間！
老板那雙渾濁的、布滿血絲的眼球深處，似乎極其短暫地、極其隱晦地掠過一絲…非人的、冰冷的、帶著貪婪審視的微光！那目光的落點，精準無比地掃過陸凡死死攥著的左臂位置！
雖然隻有短短一瞬，快得如同錯覺，但陸凡無比確定！那不是人類的眼神！那是…窺視！是鎖定！是評估獵物價值的冰冷計算！
這早點攤…這老板…這口油鍋…都有問題！
昨夜鬼麵蛾的異香…筒子樓頂的灰影窺視…還有眼前這油鍋裡倒映的怨毒人臉和老板眼中一閃而逝的冰冷貪婪…它們是一夥的！或者說，是同一個存在派出的不同爪牙！
自己被盯上了！從被泵獸烙印的那一刻起，就成了黑暗森林中散發著誘人氣息的獵物！這看似尋常的城中村早點攤，竟是新的陷阱？！
陸凡的心臟狂跳如擂鼓，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幾乎想立刻轉身逃離這個散發著致命香氣的魔窟！但身體因為劇痛和虛弱而僵硬，更重要的是…那該死的饑餓感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拖住了他逃離的腳步！胃袋的抽搐甚至蓋過了左臂的灼痛！
就在這時！
“嗤啦——！”
油膩老板手中的鐵鏟猛地鏟起鍋底幾個煎得金黃油亮的生煎包，動作粗暴地將其翻了個麵！滾燙的熱油因為劇烈的翻動而瘋狂四濺！
幾點滾燙的油星，如同長了眼睛的毒蜂，猛地朝著陸凡站立的方位激射而來！其中一點，不偏不倚，正正地濺射在陸凡死死捂著左臂烙印的右手手背上！
滋——！
一陣滾燙的刺痛傳來！
這劇痛如同一個引爆的信號！
陸凡左臂烙印深處，那被油鍋異象和老板窺視強行壓製的、如同火山般積聚的灼痛，在這一下滾燙油星的刺激下，轟然爆發！
“呃啊啊——！”
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吼從陸凡喉嚨裡擠出！他感覺自己的左臂不再是灼痛，而是被投入了真正的熔爐核心！那焦黑的痂殼之下，那凝固的暗紅脈絡深處，一股狂暴、灼熱、帶著毀滅性硫磺氣息的力量，如同沉睡的遠古凶獸被強行驚醒，猛地蘇醒、膨脹、瘋狂地衝擊著束縛它的封印！
嗤嗤嗤——！！！
肉眼可見的暗紅色光芒，如同燒紅的烙鐵透過薄布，瞬間從陸凡破爛的t恤袖子下透射出來！那光芒帶著灼人的熱浪，將他左臂的輪廓映照得一片暗紅！袖子下的皮膚，仿佛有無數條燃燒的蚯蚓在瘋狂地蠕動、虯結、鼓脹！灰黑色的痂殼發出細微的崩裂聲！一股濃烈到刺鼻的硫磺焦臭味，混合著血肉被灼燒的焦糊味，猛地擴散開來！
“咦？”油膩老板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動了。他停下了翻動鏟子的動作，叼著煙卷的嘴微微張開，渾濁的眼珠轉動，第一次帶著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貪婪和驚異，直勾勾地盯住了陸凡那條正在瘋狂鼓脹、透出暗紅光芒的左臂！
他渾濁的眼球深處，清晰地倒映著那條如同活物般蠕動、散發著致命硫磺氣息的暗紅脈絡！那眼神，不再是看一個顧客，而是像屠夫看著案板上突然跳動的、最上等的裡脊肉！
“嗬…好東西…”一聲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痰音、卻又充滿了非人貪婪的咕噥聲，從老板油膩的喉管裡擠了出來。他嘴角咧開一個極其不自然的、僵硬的笑容，露出被煙熏得焦黃的牙齒。手中的鐵鏟，無意識地、緩緩地抬了起來，那卷刃的邊緣，在晨曦中閃爍起一絲冰冷的寒光。
攤位上，那口巨大的黑鐵油鍋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油浪翻滾得更加劇烈！油鍋裡倒映出的無數扭曲怨毒人臉，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活物，瘋狂地扭曲、尖嘯、掙紮！整口油鍋都開始發出低沉而詭異的嗡鳴！
蒸汽氤氳的早點攤，瞬間化作了沸騰的油鍋地獄！
下節預告：
＞油鍋嗡鳴如萬鬼尖嘯，硫磺烙印鼓脹欲裂！油膩老板咧嘴露出焦黃板牙，鐵鏟卷刃直指陸凡沸騰左臂：“生煎好了…該下鍋了！”千鈞一發，胸口烏木塔驟然滾燙，一縷暗紅帝威透體炸開！老板手中鐵鏟“哢嚓”熔斷，渾濁眼球暴凸：“帝…帝血？！”
下）
“生煎好了…該下鍋了！”
油膩老板咧開的僵硬笑容如同劣質的木偶麵具，喉管裡擠出的沙啞話語裹挾著濃痰翻滾的黏膩感，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蛞蝓爬過耳膜。他手中那把卷刃的鐵鏟，不再是烹飪的工具，而是化作了冰冷的刑具，卷刃的邊緣在晨曦中劃出一道陰森的寒光，帶著呼嘯的風聲，朝著陸凡那條瘋狂鼓脹、透出暗紅光芒的左臂，狠狠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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