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上）
“它……跑了……”林薇的聲音嘶啞，帶著劫後餘生的巨大疲憊，更帶著被冒犯、被侵蝕後冰冷的殺意，“但……它受了重創……跑不遠……追！”
命令出口，身體卻如同散了架的破布娃娃，連站直都無比艱難。透支的體力，精神壁壘被反複衝擊的劇痛，經脈中被魔念強行侵入後殘留的陰冷刺痛，如同跗骨之蛆纏繞著她。眼前陣陣發黑，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的疼痛。
“隊長！你……”兩名隊員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入手處，林薇的作戰服已被冷汗徹底浸透，冰冷粘膩。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隻有那雙銳利的鷹眸，依舊燃燒著不肯熄滅的火焰。
“我……沒事……”林薇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強行挺直腰背，但那微微顫抖的身體出賣了她的虛弱。她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但呼吸平穩的陸凡，又掃過隊員們同樣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狀態，眼神冰冷而決絕，“c組留下！守住這裡！看護目標！b組！跟我追！”
“是！”隊員們齊聲應道，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和一絲悲壯。c組兩人立刻持槍警戒，一人快速檢查陸凡狀況，另一人警惕地看向死寂的冰櫃和樓梯口方向。
林薇在隊員的攙扶下，強忍著眩暈和全身的酸痛，一步一挪地朝著樓梯口走去。戰術靴踩在冰冷粘滑、遍布蟲屍和汙血的地麵，發出令人心悸的“啪嘰”聲。空氣中殘留的硫磺惡臭和怨毒氣息依舊濃烈，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子。
她的目光如同鷹隼，銳利地掃視著樓梯台階。強光手電的光柱在布滿青苔和灰塵的台階上移動。
“在那裡！”一名隊員低呼，手電光猛地鎖定在通往地下一層與地下二層之間的樓梯拐角平台處！
隻見布滿厚厚灰塵的水泥地麵上，赫然出現了幾滴……極其新鮮、尚未完全乾涸的暗紫色粘液！
粘液散發著與剛才那些鬼臉、枯手同源的、令人作嘔的硫磺與怨毒氣息！如同受傷野獸倉皇逃竄時滴落的血跡！
方向，直指地下一層！
“它受傷了！在逃！”林薇眼中寒光爆射！魔念殘留的陰冷感和被其操控的屈辱感，如同烈火般灼燒著她的神經，壓榨出身體最後一絲潛能，“快！彆讓它跑了！”
在隊員的攙扶下，林薇幾乎是半拖著身體，以最快的速度衝上樓梯！每一步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但她不管不顧！必須抓住它！必須弄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必須為死去的……為遭受的一切討個說法！
地下一層的景象比二層更加破敗。廢棄的診療室房門歪斜，破碎的玻璃後麵是黑洞洞的空間，如同巨獸張開的嘴巴。空氣裡彌漫著更濃的消毒水、黴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陳舊血腥氣。
手電光柱如同探照燈，快速掃過走廊。
“隊長！這邊！”另一名隊員眼尖，指著前方不遠處的地麵。
又是一小灘暗紫色的粘液，旁邊還有一道……拖拽的痕跡？像是某種沉重的東西被強行拖過布滿灰塵的地麵留下的。
痕跡指向走廊深處，一扇半開著的、鏽跡斑斑的金屬門。門上的牌子早已模糊不清，隻能隱約辨認出“……儲室”的字樣。
“小心！”林薇低喝，示意隊員放慢腳步。她拔出備用戰術手槍複合弩已毀），子彈上膛，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混亂的思緒稍微集中了一些。
三人屏住呼吸，呈戰術隊形，緩緩靠近那扇半開的儲藏室鐵門。
門內一片漆黑，濃重的灰塵味混合著一股……淡淡的機油味？從門縫裡幽幽飄出。
手電光柱猛地刺入黑暗！
光線照亮了儲藏室內部：空間不大，堆滿了蒙著厚厚灰塵的廢棄醫療儀器、破損的推車、還有幾個傾倒的、鏽蝕的金屬油桶。角落裡，似乎蜷縮著一團……東西？
那東西被一塊臟汙不堪的帆布半蓋著，微微起伏著，發出極其微弱、如同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帆布邊緣，正緩緩滲出……暗紫色的粘液！
找到了！
林薇心臟猛地一縮！手指瞬間扣在扳機上！隊員們也立刻舉槍瞄準！
“出來！特勤九組！放棄抵抗！”林薇的聲音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團東西猛地一顫！“嗬嗬”聲變得更加急促！帆布下似乎有什麼在劇烈地掙紮、蠕動！
“最後一次警告！出來！”林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殺意！
“嗬……饒……饒命……”一個乾澀、蒼老、充滿了極致恐懼和痛苦的聲音，從帆布下斷斷續續地傳來。
聲音？人？
林薇和隊員對視一眼，眼中都閃過一絲驚疑。剛才那東西……會說話？還是……
“掀開帆布！雙手抱頭！”林薇厲聲命令，槍口紋絲不動。
帆布下的蠕動停止了。片刻的死寂後，一隻枯瘦、布滿老年斑、指甲縫裡滿是黑泥的、屬於人類的手，顫抖著從帆布邊緣伸了出來，緩緩地……掀開了覆蓋的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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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電光柱瞬間聚焦！
帆布下，蜷縮著一個穿著老舊藍色清潔工製服的身影！正是之前在地下二層拖地、被林薇一箭穿胸後化作粘液怪物的那個老頭！
但此刻，他看起來……像是一個真正風燭殘年的老人。臉色灰敗，眼窩深陷渾濁，布滿了驚恐和絕望。胸口處，那被弩箭洞穿的巨大創口清晰可見！沒有粘液，沒有蟲群，隻有暗紅色的、早已乾涸發黑的血跡和翻卷的皮肉！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雜音，仿佛隨時會斷氣。
“饒……饒命……長官……”老頭渾濁的眼睛裡流出渾濁的淚水，聲音充滿了卑微的哀求，“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它……是它逼我的……”
林薇的瞳孔驟然收縮！這老頭……不是被魔念控製的傀儡？他……還活著？或者說……他才是本體？之前那個粘液怪物是他的……某種異化形態？
“它是誰？”林薇的槍口依舊對準老頭的眉心，聲音冰冷如刀，“說清楚！否則……”
“是……是……”老頭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溢出黑紅色的血沫，眼神充滿了恐懼，仿佛回憶起了世間最可怕的事情，“是……‘心’……停屍間……第三排……冰櫃裡的……那顆‘心’……它……它醒了……它需要……容器……它找到我……逼我……逼我幫它……”
“它許諾……給我新生……給我力量……讓我……不再被人看不起……”老頭的眼淚混合著血汙，在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流淌，“我……我信了……它鑽進我的身體……控製我……讓我去……擦地……去召喚……那些蟲子……”
“後來……你們來了……它……它被打傷了……很生氣……它……它拋棄了我……”老頭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和怨恨，“它說……我這具老朽的身體……沒用了……它……它跑了……留下我……在這裡……等死……”
跑了？林薇眉頭緊鎖。老頭的話邏輯混亂，充滿恐懼，但指向很明確——那顆被蝕骨釘打爆的“心”，才是真正的源頭！它擁有某種寄生的能力！之前控製老頭，現在受了重創，拋棄了這具沒用的身體，逃走了！
“它往哪跑了？”林薇厲聲追問。
“不……不知道……”老頭虛弱地搖頭，眼神渙散，“它……它離開的時候……像一道影子……很快……好像……好像往……設備通道那邊……”他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儲藏室深處，一扇虛掩著的、通往更深黑暗的小鐵門。
設備通道？醫院的地下設備通道，往往四通八達，連接著鍋爐房、配電室，甚至可能通往城市的地下管網！
麻煩了！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如果讓那東西鑽進複雜的地下管網，再想找到它，無異於大海撈針！
“隊長！你看！”一名隊員突然指著老頭身邊的角落。
隻見在堆積的廢棄物陰影裡，靜靜地躺著一部……老舊的、屏幕碎裂的翻蓋手機！手機外殼上沾滿了灰塵和暗紫色的粘液汙漬！
正是之前“清潔工”用來接收訂單的那部手機！
林薇眼中寒光一閃！線索！
她示意隊員警戒，自己強撐著上前，用戰術匕首的刀尖，小心翼翼地挑開那部老舊的翻蓋手機。
屏幕碎裂，但按鍵區的背光燈還頑強地亮著微弱的綠光，照亮了屏幕。
屏幕上，並非通訊錄或短信界麵。
而是一個極其簡陋、黑色背景的……訂單窗口！
幽綠色的文字在碎裂的屏幕上閃爍：
【取貨地址：市立第三醫院舊址，病棟444，地下二層儲藏室角落】
【送貨地址：城南老火葬場舊址，焚化爐操作間】
【貨物類型：無用的容器已廢棄）】
【收件人：焚爐工老張】
【配送時限：無】
【訂單備注：垃圾，就該待在垃圾場。處理乾淨。】
訂單……還在更新？！
林薇看著屏幕上冰冷的文字，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天靈蓋！那東西……不僅能寄生控製，還能通過某種方式……下達這種詭異的“外賣訂單”？它把老頭這個被拋棄的“容器”，當作垃圾，指定送到火葬場焚化爐？
這到底是怎樣一種存在？！
“呃……呃……”地上的老頭似乎也看到了手機屏幕上的內容，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大，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它……它要……處理我……不……不要……救……救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身體猛地劇烈抽搐起來！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眼睛瞬間翻白，隻剩下眼白！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被強行拉斷的刺耳噪音！
“不好！”林薇臉色劇變！
隻見老頭胸口那早已乾涸的創口深處，殘餘的皮肉下，一點極其微弱、卻散發著濃烈怨毒氣息的暗紫色光芒，猛地亮起！如同最後一點不甘熄滅的邪惡火星！
緊接著——
噗！
一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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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撐，瞬間癱軟下去，徹底沒了聲息。那點暗紫色的火星也隨之熄滅。
他死了。被那東西留下的最後一點“保險”機製，徹底滅口。
儲藏室裡，死寂再次降臨。隻剩下手電光柱裡飛舞的塵埃，和空氣中殘留的硫磺惡臭與血腥味。
林薇看著地上老頭的屍體，又看看那部屏幕上訂單文字漸漸黯淡下去的舊手機，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線索……又斷了。那東西逃進了設備通道，如同泥牛入海。
“隊長……現在怎麼辦？”隊員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措。
林薇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著肺腑，卻也讓她混亂的思緒強行冷靜下來。她看了一眼通訊器，信號依舊被地下環境屏蔽得死死的。
“清理現場！回收所有可疑物品！包括這部手機和老頭的屍體！標注高危汙染源！”林薇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冰冷和條理，“聯係地麵！請求技術組立刻封鎖所有通往城南老火葬場舊址的地下管網出口！調動所有能動用的監控資源！那東西受了重創，跑不遠！它最後的目的地，很可能是那裡！”
“是！”隊員們立刻行動。
林薇站在原地，目光再次投向那扇通往設備通道的、幽深黑暗的小鐵門。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但她的眼神卻更加銳利。城南老火葬場……焚化爐操作間……收件人：焚爐工老張……
一個新的、更加陰森恐怖的“訂單”，已經下達。
而此刻，在九組地下基地深處——
靜滯醫療區，3號監護室。
刺耳的警報早已停歇，閃爍的黃光也恢複了平穩的待機狀態。冰冷的電子合成音沉默著。
靜滯艙內，一片狼藉。透明的內壁上布滿蛛網裂痕，濺滿了暗金色和赤紅色交織的凝固血跡。溫涼的凝膠物質如同被煮沸過，呈現出一種渾濁的、半凝固的狀態。
陸凡枯槁的身體安靜地躺在凝膠中。皮膚下，那瘋狂衝突的暗紫與赤紅光芒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和、穩定、如同熔爐餘燼般的暗金色澤，沿著龜裂的經脈緩緩流淌、浸潤。
最驚人的變化，發生在他的頭部。
那頭原本如同深秋荒草般乾枯、灰白、毫無生機的短發，此刻正發生著肉眼可見的奇異蛻變！
從發根開始，一絲絲、一縷縷充滿生機的烏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頑強地滲透、蔓延開來！速度並不快，卻堅定不移地向上生長，驅逐著那代表枯竭與死亡的灰白！
深陷的眼窩似乎飽滿了一絲，灰敗鬆弛的皮膚也隱約透出了一點極淡的血色。雖然依舊枯槁，依舊布滿深褐色裂紋，但整個身體散發出的氣息，不再是瀕死的腐朽，而是一種……重傷沉睡、卻在緩慢汲取力量恢複的蟄伏狀態。
血獄熔爐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