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加的話音,在空曠的回廊中回蕩。
鏡廳回廊。
林風抬眼望去。
兩側的鏡麵,光滑如水,映照出無數個自己,層層疊疊,仿佛通往無儘的深淵。
他邁出一步。
身後,再無退路。
當他的腳掌完全踏入回廊的刹那,整個世界,仿佛被抽離了聲音。
鏡中的赫爾加,身影模糊,消失不見。
隻剩下他自己。
以及……無數個自己。
林風停下腳步,平靜地環顧四周。
他知道,考驗已經開始。
突然,左手邊的第一麵鏡子裡,景象開始變化。
不再是他的倒影。
而是一間熟悉的、陳舊的病房。消毒水的氣味,仿佛穿透了鏡麵,鑽入他的鼻腔。
病床上,躺著一個枯瘦的老人。
是師父。
林風的呼吸,猛地一滯。
鏡中的“自己”,正跪在病床前,緊緊握著師父的手。師父乾癟的嘴唇翕動著,似乎在交代著什麼。他的眼神,充滿了不舍、擔憂,以及一絲如釋重負的解脫。
然後,那雙眼睛裡的光,永遠地熄滅了。
鏡中的“林風”,發出了無聲的咆哮,眼淚決堤而下。
巨大的悲慟,如海嘯般,瞬間淹沒了林風的心臟。
那是他一生中最無力、最痛苦的時刻。
他眼睜睜地看著最親的人離去,卻什麼也做不了。
這種痛,撕心裂肺。
林風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然而,就在他的心神即將被這股巨大的悲傷吞噬的瞬間。
他的異能,“萬物靈犀”,自動運轉了起來。
嗡。
一種奇特的感知,浮上心頭。
他能“感知”到。
鏡中傳來的那股悲傷,那股絕望,那股悔恨……是如此的龐大,如此的真實。
但……
它像是一個被完美複製的贗品。
它有情緒的“形”,卻沒有情緒的“根”。
真正的情感,如同古玉,是有包漿的。那是時間沉澱下的、獨一無二的靈性烙印。他曾在無數古物上感知過類似的東西。
而眼前的這份悲傷,就像是工廠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雖然精致,卻沒有靈魂。
是空的。
是假的。
林風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的波瀾已經平複。
他看著鏡中那個悲痛欲絕的自己,又看了看病床上已經逝去的師父。
他沒有憤怒,沒有試圖去砸碎鏡子。
他隻是對著鏡中的師父,對著那份記憶,深深地……行了一禮。
“師父。”
他的聲音很輕,卻無比堅定。
“我記得您。我從未忘記過這份痛。”
“但……”
“我師父的道,是順勢而為,不是沉湎過去。”
話音落下的瞬間。
“哢嚓。”
那麵映照著病房的鏡子,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鏡中的景象,如潮水般退去。
但考驗,並未結束。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右側的鏡子,亮了起來。
轟鳴的爆炸聲,灼熱的氣浪,子彈穿透血肉的聲音!
那是他軍旅生涯中,最黑暗的一天。
山虎小隊的弟兄們,為了掩護他,一個接一個地倒在血泊之中。
“隊長!快走!”
“替我們……活下去!”
“嫂子……我……”
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一個個臨死前的眼神,化作最鋒利的刀,反複切割著他的神經。
愧疚。
自責。
無邊的悔恨。
如果當時他沒有那麼冒進……如果他的決策再周全一點……
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林風的拳頭,驟然握緊。
緊接著,對麵的鏡子也亮了。
陰暗潮濕的地牢裡,莉莉和小李被鐵鏈捆綁著,渾身是傷。幾個身穿聖教服飾的狂信徒,正拿著烙鐵,獰笑著向他們逼近。
“林風……救我們……”
莉莉虛弱的呼喊,像一根針,刺入林風的心臟。
憤怒!
滔天的憤怒,如同火山,即將噴發!
這些幻象,精準地抓住了他心中最柔軟、最痛苦的每一個角落。
它們在引誘他。
引誘他憤怒,引誘他失控。
一旦他的心神被這些激烈的情緒占據,他的精神防線就會出現漏洞,從而被幻境徹底吞噬。
然而,就在這無邊的心魔之中。
林風的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了一個詭異的畫麵。
在其中一麵鏡子的最深處,無數幻象的背後,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那個人……穿著聖教的服飾。
最關鍵的是,他有著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他正對著自己,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林風的心,猛地一沉。
那不是幻覺。
“萬物靈犀”告訴他,那個身影,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真實不虛的氣息。
這是一個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