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神1號的引擎餘震在鈦合金骨架裡持續震顫，像一頭瀕死巨獸的最後喘息。李三癱坐在浸透冷汗的操控椅上，左臂的碳化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壞死——焦黑的皮肉下，森白的尺骨邊緣凝結著暗紅色的血冰，每一次心跳都讓碎骨摩擦的鈍痛順著神經爬向太陽穴。他死死盯著自己的右手，那隻三小時前還握著星軌劍的手掌此刻抖得像風中殘燭，指節縫隙裡嵌著的藍灰色纖維在應急燈下泛著微光——那是山姆衝鋒衣的布料，在阿拉斯加零下四十度的嚴寒裡，曾帶著少年溫熱的體溫。
駕駛艙的應急燈以3.7秒為周期明暗交替，將他的影子投射在艙壁上，時而拉長成扭曲的巨怪，時而縮成蜷縮的嬰孩。米凱拉通訊器熔成的光帶幻影仍殘留在視網膜，海灘合影裡她笑起來時眼角的細紋，正與能量爆炸中她最後望向自己的驚恐眼神重疊。那道銀藍色光帶消散前0.3秒，他清晰看見照片背景裡加州的陽光——那是三年前他們在塞伯坦難民安置區執行任務時拍的，當時山姆正舉著變形金剛的能量塊模型擋在鏡頭前，米凱拉的手指正戳著他的後腰。
"不可能..."喉結滾動著咽下腥甜的血沫，戰術目鏡的碎片還嵌在眉骨下方，冰涼的棱角刺破皮膚卻感覺不到疼。所有觸覺神經似乎都在那場紅光爆炸中被燒毀，唯獨心口那片區域在瘋狂抽搐，每一次收縮都帶著撕裂般的劇痛，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在胸腔裡翻找著什麼，最終隻掏出一把滾燙的灰燼。
他想起山姆總掛在嘴邊的話："三哥，你打架時彆總想著自己扛，咱們可是鐵三角。"那時米凱拉會笑著敲山姆的腦袋："就你話多，等他真倒下了，咱倆抬也得把他抬回來。"
鐵三角。
李三猛地攥緊拳頭，指骨碎裂的脆響在死寂的駕駛艙裡格外清晰。他低頭看著膝蓋上的汙漬——阿拉斯加凍土的黑褐色泥塊混著暗紅冰碴，那是他跪下去拉山姆時蹭上的。可現在，那片凍土上隻剩下能量灼燒的焦黑，連一絲dna殘留都被徹底抹去，乾淨得像被宇宙橡皮擦反複擦拭過的白紙。
"意外？"這個詞剛冒出來就被他狠狠啐掉，帶血的唾沫砸在控製台上，濺在能量水晶的碎片上。水晶突然亮起微弱的藍光，映出他眼底翻湧的血絲。種子裝置的能量爆發太詭異了：暗物質星雲的時空漣漪與北極光帶的共振頻率精確同步，暗影獵手出現的時機卡在他關閉維度裂隙後的37秒，甚至連山姆拉響手榴彈的引線長度都像是被精心計算過——剛好能觸發種子核心的二次聚變，又不足以徹底摧毀它。
這些碎片像被強磁吸附的鐵屑，突然在他腦海裡拚出猙獰輪廓。李三掙紮著撲向通訊麵板，手指在布滿裂紋的屏幕上胡亂滑動。作戰服的破口處，銀色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露出下麵青紫的瘀傷——那是與創世神1號共生時留下的印記，此刻卻像在嘲笑他的無能。當基拉和阿斯蘭的加密頻道標識跳出來時，他的指甲幾乎要嵌進屏幕邊緣的合金框架裡。
基拉的頻道標識是隻銜著匕首的烏鴉，眼底的紅光在暗背景裡閃著冷光。這個女人在星際黑市摸爬滾打了二十年，最擅長從死人堆裡扒出真相。李三還記得在泰坦星走私市場，她用改裝過的神經毒素逼供時，那把高頻振動匕首切開機械義體的聲音像撕綢子。她的情報網能滲透到聯邦艦隊的核心數據庫，代價是永遠用等價物交換，從不賒賬。
阿斯蘭的標識則是朵懸浮在星塵裡的藍色曇花，花瓣邊緣流轉著生物電場的微光。這位澤爾星係的調停官擁有感知能量謊言的天賦，任何被篡改的能量軌跡在他眼裡都會顯露出蜈蚣狀的扭曲色彩。當年李三從蟲族巢穴救他妹妹時，他曾說過："隻要你需要，我的感知域永遠為你敞開。"
李三的拇指懸在接通鍵上方，劇烈的顫抖讓他好幾次按偏。他能想象到通訊接通後會聽到什麼——基拉帶著煙嗓的嘲諷，阿斯蘭溫和卻銳利的追問。可現在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喉嚨裡像堵著滾燙的鉛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感。
"呼..."深吸一口氣，胸腔裡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他沒有停下，用還能活動的右臂死死按住顫抖的左手，將拇指精準地按在雙頻道同時接通的按鈕上。
通訊連接的提示音刺破死寂，短促而尖銳，像在敲打著一口生鏽的棺材。
三秒的沉默，像三個世紀那麼漫長。
"李三？"基拉的聲音先傳過來，帶著慣有的漫不經心，卻在捕捉到他呼吸裡的血腥味時驟然繃緊，"你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幾乎同時，阿斯蘭的聲音緊隨而至，溫和的聲線裡泛起能量波動般的漣漪："你的生命信號在衰減，能量場紊亂得像被撕碎的星圖。李三，告訴我坐標，我現在過去。"
李三張了張嘴，喉嚨裡擠出的卻不是話語，而是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他猛地低下頭，額頭撞在通訊麵板上，冰冷的金屬貼著滾燙的皮膚，讓那些即將決堤的淚水硬生生憋了回去，隻剩下眼眶紅得像要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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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終於擠出兩個字，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米凱拉..."
後麵的話卡在喉嚨裡，像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他說不出"沒了"，說不出"消失了"，更說不出"在我眼前化成了灰"。那些詞語太鋒利，會把他最後一點支撐自己的力氣也割碎。
駕駛艙裡隻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通訊那頭突然陷入的死寂。
過了很久，久到李三以為通訊已經中斷時，基拉的聲音再次響起，煙嗓裡的漫不經心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淬了冰的冷硬："坐標。"
阿斯蘭沒有說話，但李三能"聽"到他那邊傳來的能量嗡鳴——那是澤爾人準備開啟空間跳躍時，生物電場加速運轉的聲音，像一萬隻蜂鳥同時扇動翅膀。
李三抬起頭，通紅的眼睛盯著屏幕上跳動的信號格，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看著控製台上那枚從阿拉斯加帶回來的、已經失去光澤的蝶蛹，想起靈汐留下的星圖坐標，想起種子裝置詭異的能量波動，想起暗影獵手裝甲上那個"淨化"徽章——與三年前塞伯坦難民區爆炸案現場找到的碎片上的紋路完全一致。
所有的碎片終於拚湊完整，露出一個足以吞噬整個太陽係的巨大陰影。
"阿拉斯加，冰川峽穀。"他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海麵，"他們不是意外...是被抹掉的。"
最後幾個字出口時，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滴落在通訊麵板上，在基拉和阿斯蘭的標識之間暈開一朵暗紅色的花。
"幫我。"李三說，每個字都帶著冰碴，"我要知道是誰乾的。"
通訊那頭傳來基拉拉動槍栓的輕響，和阿斯蘭空間跳躍引擎啟動的轟鳴。
"等著。"基拉說。
"馬上到。"阿斯蘭說。
李三看著通訊麵板上亮起的兩個綠色信號點，緩緩鬆開了緊握的拳頭。掌心的血痕裡，還殘留著山姆衝鋒衣纖維的藍灰色，像一片凝固的極光。創世神1號的ai突然發出柔和的提示音，主控屏幕上自動彈出一份文件——是山姆三天前上傳的《北極能量礦脈開發預案》，末尾用機械語寫著一行小字："三哥，米凱拉說你總吃壓縮餅乾對胃不好，她藏了罐草莓醬在你的維修工具箱第三層。"
李三的肩膀突然垮了下去，淚水終於衝破堤壩。他趴在控製台上，像個迷路的孩子，壓抑的哭聲在空曠的駕駛艙裡回蕩，與機甲引擎的哀鳴交織成令人心碎的旋律。窗外，阿拉斯加的雪原早已化作模糊的白點，但他仿佛還能看見峽穀儘頭那道吞噬一切的紅光，看見山姆最後望向他的眼神——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解脫的釋然，仿佛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抬起頭，用沾滿血汙的手背抹掉眼淚。鎖骨處的銀色紋路重新亮起微弱的光芒，與能量水晶的藍光交相輝映。他打開維修工具箱，第三層果然躺著一罐草莓醬，金屬罐上還貼著米凱拉畫的笑臉貼紙。
李三擰開罐子，用手指蘸了一點送進嘴裡。草莓的甜膩混著血腥味在舌尖蔓延，讓他想起小時候在孤兒院，每次發燒時護工都會偷偷塞給他半罐草莓醬。
"等著我。"他對著空無一人的駕駛艙輕聲說，仿佛山姆和米凱拉就坐在旁邊，"我會找到他們的。"
通訊麵板上，基拉和阿斯蘭的信號正在快速逼近。創世神1號調轉方向，朝著銀河係邊緣的暗物質星雲飛去，星軌劍的劍柄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劍脊上的星圖重新顯現，隻是在原本標注"安全航道"的地方，多了一道鮮紅的標記，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
在遙遠的時空裂隙另一端，靈汐蜷縮在十二道時間環組成的繭中，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看著掌心跳動的銀色光點——那是從創世神1號上帶回來的能量殘留，此刻正以一種詭異的頻率閃爍，像在傳遞某種警告。
"看來遊戲要開始了。"她輕聲說，月角上的綠光突然變得明亮刺眼。
而在銀河係的另一端，基拉正在改裝她的高頻振動匕首，刀刃上倒映出她眼底冰冷的紅光。阿斯蘭站在空間跳躍裝置前，藍色的生物電場在他周身形成巨大的能量繭，感知域已經鎖定了創世神1號的坐標。
一場橫跨數個星係的追尋即將開始，而起點，是阿拉斯加冰川峽穀裡那個直徑千米的巨坑，和兩個永遠無法歸來的靈魂。
通訊麵板上的綠光還在跳動，李三卻突然抬手按住了麥克風，指腹下的金屬按鍵被掌心的血珠浸得發滑。他盯著屏幕裡基拉和阿斯蘭的信號點，聲音裡的冰碴突然更密——不再是悲痛凝成的冷，而是警惕淬出的銳。
“彆急著過來。”他的喉結滾了滾，每一個字都像從碎裂的肺腑裡擠出來，“這不是簡單的滅口，是圈套。”
阿斯蘭的能量嗡鳴驟然頓了半秒，溫和的聲線裡多了幾分凝重：“圈套？我沒感知到空間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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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空間陷阱，是局。”李三撐著控製台直起身，左臂的碳化傷口裂開新的血口，暗紅血珠滴在山姆的預案文件上，暈開細小的墨點，“你想，暗物質星雲的共振頻率怎麼會剛好和北極光帶同步？暗影獵手為什麼卡著我關裂隙的37秒出現？還有山姆的手榴彈——”他突然攥緊拳頭，指節發白，“引線長度剛好觸發二次聚變，卻留著種子核心不毀，像是故意把‘證據’留給我。”
基拉那邊傳來金屬碰撞的輕響，煙嗓裡的冷硬多了幾分銳利：“你是說，有人算準了我們會追？”
“不止。”李三低頭看著維修工具箱裡的草莓醬，罐身上的笑臉貼紙被血汙蹭了一角，“三年前塞伯坦難民區的爆炸案，現場碎片有‘淨化’徽章；這次暗影獵手的裝甲上，一模一樣的紋路。他們在把我往舊案上引——引我去找線索，引你們過來彙合。”
阿斯蘭的生物電場突然泛起細碎的波動，像被風吹亂的星塵：“我試試擴大感知域……”停頓兩秒，他的聲音沉了下去，“西北象限有微弱的能量殘留，是‘偽裝場’，和當年蟲族巢穴外的乾擾波一致。有人在盯著這裡，而且在模仿舊能量軌跡，想騙我的感知。”
李三的指腹蹭過控製台邊緣的能量水晶碎片，藍光映出他眼底的血絲：“基拉，你的情報網查過‘淨化’組織嗎？塞伯坦的舊案，他們有沒有牽扯？”
“查過，但線索斷在聯邦艦隊的後勤部門。”基拉的聲音裡多了點咬牙的質感，“當時以為是聯邦要掩蓋難民區的醜聞，現在看來……是有人故意把水攪渾。”她頓了頓，傳來子彈上膛的輕響，“我已經讓手下查種子裝置的供應商，不過你最好有心理準備——這種級彆的核心部件，背後大概率連著大人物。”
李三突然想起靈汐掌心裡的銀色光點，想起她留在星圖上的模糊標記，心口的劇痛又翻湧上來：“還有靈汐，她給我的星圖坐標，剛好指向暗物質星雲。之前我以為是指引，現在想……可能是誘餌。”
“誘餌？”基拉的聲音頓了頓，“她的能量軌跡我見過，很乾淨，不像有問題。”
“乾淨才可疑。”李三拿起那枚失去光澤的蝶蛹，指尖傳來細微的震顫，“她從創世神1號帶走的能量殘留，現在在以詭異的頻率閃爍。如果她是無辜的，那就是有人在利用她的星圖引我們過去；如果她不是……”他沒再說下去，隻是攥緊蝶蛹，殼上的紋路硌得掌心生疼。
基拉突然笑了一聲，不是嘲諷，是帶著冷意的決絕：“不管是哪種，我都得去。聯邦的人欠我的，‘淨化’的人欠你的，總得有個了斷。”她頓了頓，補充道，“我會繞路走黑市航道，把武器再檢查一遍，你那邊注意監控周圍的能量波動——創世神1號的共生紋路，能不能用來預警？”
李三低頭看了眼鎖骨處微弱的銀光，點了點頭：“我試試激活共生協議，它能感應到同類能量場。阿斯蘭，你的感知域彆全開，留三成警惕偽裝場，他們可能會模仿你的能量頻率偷襲。”
“我明白。”阿斯蘭的聲音重新穩下來，能量嗡鳴又輕輕響起，“我會調整感知波段，等我靠近阿拉斯加，先掃一遍冰川峽穀的地下——說不定有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