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星耀”作戰中心,儼然一個剛經曆過巷戰的廢墟。
揉皺的紙團像凋零的秋葉散落滿地,白板上潦草的字跡層層疊疊,宛如絕望的塗鴉。空氣中彌漫著隔夜披薩的油脂味、過量咖啡的酸澀,以及一種更深層的、屬於精疲力儘的焦慮氣息。三個程序員蜷在角落的懶人沙發上打盹,頭顱低垂,眼下掛著濃重得化不開的青黑。
“重寫!全部重寫!”蘇早的聲音已經嘶啞破裂,她用力拍打著投影幕布,發出沉悶的“砰砰”聲,“客戶要的是顛覆!是革命!不是把舊代碼換個變量名就拿來糊弄我!”
技術總監趙強扶著額頭,手指在微微發抖。他們團隊壓榨了最後一絲精力,連續工作七十二小時打磨出的新架構,在五分鐘前剛被客戶用一句“缺乏靈魂”全盤否決。他麵前的煙灰缸裡,煙蒂已經堆成了小山。
就在這片混亂與低氣壓中,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林眠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件乾淨的淺灰色棉質襯衫,領口挺括,渾身散發著一種沐浴後的淡淡清新氣息,仿佛剛在晨間散步歸來。他步履平穩,眼神清明,與會議室裡這群形容枯槁、眼神渙散的同事們相比,他從容得像個誤入難民營的觀光客,瞬間吸引了所有或麻木或煩躁的視線。
“林經理。”蘇早眯起布滿血絲的眼睛,聲音冷得像冰,“希望你不隻是來展示你的好氣色,而是帶著能讓我們起死回生的解決方案來的。”
“有幾個初步想法,需要和大家探討一下。”林眠走到那塊寫滿絕望的白板前,拿起一支藍色的馬克筆,姿態從容不迫。
在眾人混雜著懷疑、審視和一絲微弱期待的目光注視下,他利落地在空白處畫下一個簡潔而新穎的框架圖。
“也許,我們可以跳出原有的標簽體係束縛,嘗試引入動態認知圖譜的概念,這樣不僅能理解用戶的顯性需求,更能……”他的聲音平穩,條理清晰。
“停!”技術總監趙強猛地打斷,聲音因疲憊而尖銳,“林眠!我們現在連最基礎、最穩定的架構都定不下來,客戶根本不買賬!你說這些空中樓閣有什麼用?能落地嗎?”
林眠的筆尖在白板上頓了頓,他看向趙強,眼神裡沒有被打斷的不悅,隻有一種深沉的平靜。“我理解架構的重要性。那麼,或許我們可以考慮在數據層引入一種輕量級的神經網絡壓縮算法,這能在不推翻重來的前提下,顯著提升……”
“你知道在現有基礎上重構數據層要多少工作量嗎?”後排傳來一個帶著濃濃鼻音的嗤笑,是架構組的老劉,他頂著兩個浮腫的眼袋,“客戶給的時間,連給現有代碼寫詳儘的注釋都不夠!你這想法太天真了!”
會議室裡響起一陣壓抑的、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有人偷偷翻著白眼,有人疲憊地把玩著手中早已空了的咖啡杯,顯然,在極度的疲勞和挫敗感之下,沒人有耐心去理解他這些看似“超前”的想法。
蘇早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努力壓製胸腔裡翻湧的怒火,她指著白板上那些被否決的方案殘骸:“林經理,說點實際的、現在、立刻、馬上能落地的東西!我們需要的是能救火的水,不是告訴你哪裡可以挖井的地圖!”
林眠平靜地放下馬克筆,目光掃過一張張寫滿倦怠的臉。“就目前團隊的狀態而言,最實際、最能產生長期正向收益的做法是——暫停,休息。我建議,大家先離開這個房間,徹底休息兩小時。”
話音落下,會議室先是陷入一片死寂。
隨即,像是往滾油裡滴入了冷水,爆發出更大的躁動和不滿。
“休息?現在?他在開玩笑嗎?”
“我們連合眼的時間都沒有,他居然讓我們去休息?”
“站著說話不腰疼!他是不是根本沒搞清楚狀況?”
蘇早盯著他看了足足十秒,那眼神銳利得似乎要將他剝開來看個究竟。突然,她扯出一個沒有任何笑意的、冰冷的笑容:“很好。既然林經理這麼有把握,認為休息比解決問題更重要,那麼請你出去。不要在這裡浪費大家寶貴的時間。”
林眠微微頷首,沒有爭辯,也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隻是平靜地轉身,像來時一樣從容地離開了會議室。門在他身後關上的瞬間,裡麵立刻傳來蘇早更加暴怒的吼聲:“繼續!都看著我乾什麼!今天不拿出個像樣的方案,誰都不準離開這個房間!”
走廊上,明亮的光線透過玻璃幕牆灑進來,與會議室的昏暗壓抑形成鮮明對比。林眠沒走幾步,就遇到抱著厚厚一遝資料、小跑過來的產品助理小楊。
“林、林經理!”小楊氣喘籲籲,額頭上都是細汗,“正好碰到您!能、能幫我看下這份用戶調研的數據模型嗎?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可腦子一團漿糊,怎麼看都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