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公司後巷口分開,蘇早回到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拿了落下的東西。走出大樓時,天光又亮了幾分,城市開始蘇醒,早班公交車的引擎聲和早點攤的吆喝聲隱約傳來。
她本該直接回家,倒在床上,用沉睡來修複透支的身心。但或許是那碗雲吞麵的暖意還在胃裡盤旋,或許是淩晨的街道有種彆樣的寧靜,又或許是……她心裡還有些未解的疑惑在蠢蠢欲動。
她鬼使神差地,沒有走向地鐵站,反而沿著人行道,向著林眠離開的那個方向,不緊不慢地走去。
沒走多遠,就在一個街心小公園的入口處,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林眠並沒有直接回家。他坐在公園邊緣的一張長椅上,身體微微後仰,靠著椅背,臉朝著東方那片正逐漸被染上橙紅與金黃色的天空。晨光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帶著一種與周遭漸漸喧囂起來的環境格格不入的靜謐。
蘇早腳步頓了一下,隨即走了過去,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長椅的木質表麵還帶著夜露的涼意。
林眠似乎對她的去而複返並不感到意外,隻是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靜,像是在說“你來了”。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但這一次,沉默裡沒有了麵館裡那種被食物填滿的平和,反而醞釀著某種欲言又止的東西。
公園裡有早起的老人在慢悠悠地打著太極,收音機裡傳出咿咿呀呀的戲曲聲。幾隻麻雀在光禿禿的樹枝上跳來跳去,發出清脆的啾鳴。遠處城市的背景噪音如同低沉的潮汐。
蘇早看著前方花壇裡在晨風中微微顫抖的、不知名的小草,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她心裡許久、在經曆了這個匪夷所思的夜晚後變得愈發強烈的問題。她的聲音不高,帶著熬夜後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林眠,你為什麼……那麼能睡?”
這個問題聽起來有些幼稚,甚至有些無禮。但在蘇早看來,這幾乎是林眠身上最大的謎團。在“卷王之王”這種恨不得把員工每一分鐘都榨乾的地方,他居然能雷打不動地保證睡眠,甚至能將睡眠作為一種“生產力”和“解決方案”。這完全顛覆了她的認知。
林眠聞言,並沒有立刻回答。他依舊望著天邊那越來越絢爛的朝霞,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形成一個近乎自嘲的弧度。然後,他轉過頭,看向蘇早,那雙總是顯得有些疏離的眼睛裡,此刻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以及她臉上那無法掩飾的疲憊和黑眼圈。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語氣平淡,卻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破了蘇早強撐的鎮定:
“那你呢?你為什麼……那麼不能睡?”
蘇早愣住了。
為什麼不能睡?
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她內心某個緊鎖的盒子。無數個畫麵在她腦海中飛速閃過:
——深夜獨自麵對龐大複雜的項目計劃書,感覺每一個deadine都像懸在頭頂的利劍。
——躺在床上,大腦卻不受控製地複盤白天的會議,思考哪個環節可能出紕漏,哪個競爭對手又出了新招。
——淩晨被噩夢驚醒,夢裡是不斷滾動的錯誤日誌和老板失望冰冷的眼神。
——咖啡一杯接一杯,像給一台快要停轉的機器強行注入燃料,明知飲鴆止渴,卻無法停下。
焦慮、壓力、對完美的苛求、對失敗的恐懼……這些東西像無形的藤蔓,纏繞著她的神經,讓她即使在身體極度疲憊的時候,大腦也無法真正關機。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喉嚨有些發緊。那些在職場中用來武裝自己的理由——“項目要緊”、“責任重大”、“機會難得”——在此刻晨曦的微光和林眠那過於平靜的目光注視下,顯得如此蒼白和……不堪一擊。
她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隻是有些狼狽地移開了視線,低下頭,看著自己緊緊攥在一起、指節有些發白的手。
林眠沒有追問,也沒有繼續那個關於“能睡”的話題。他重新將目光投向天空,那裡,太陽已經掙脫了地平線的束縛,將萬道金光灑向人間。溫暖的光芒驅散了清晨的涼意,也照亮了蘇早臉上那無法掩飾的憔悴。
“睡眠不是浪費時間,”他的聲音在晨曦中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它是身體的修複程序,是大腦的清理工具,是……創造力的源泉。”
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詞句,然後繼續說道,語氣裡聽不出什麼說教的意味,更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你強行剝奪它的時間,它就會用更低下的效率、更糟糕的情緒、和更多潛在的健康問題來報複你。昨晚的係統崩潰,從某個角度看,何嘗不是一種‘過載’後的必然?”
蘇早的心猛地一震。她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問題。她一直以為,拚命工作、壓縮休息是通往成功的唯一路徑,是“奮鬥”的體現。可林眠的話,卻像是一道從未設想過的光線,照進了她固化的思維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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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麼多事情,做不完……”她下意識地反駁,聲音微弱,連她自己都覺得缺乏底氣。
“事情是永遠做不完的。”林眠打斷了她,語氣依舊平靜,“但你的精力是有限的。用有限的精力,去對抗無限的事情,結果就是被拖垮。就像昨晚的係統,如果不及時‘降級’、釋放壓力,最終就是全麵崩潰。”
他轉過頭,再次看向蘇早,眼神裡沒有任何責備或同情,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
“有時候,停下來,好好睡一覺,比強撐著做更多無用功,更重要。”
晨光灑在他的臉上,讓他看起來不像是個程序員,反倒像個……洞悉了某種生命規律的哲學家。
蘇早怔怔地看著他,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鬆動、崩塌。那些她奉為圭臬的“奮鬥信條”,在林眠這套以“睡眠”為核心的理論麵前,第一次顯得如此搖搖欲墜。
公園裡的戲曲聲不知何時停了,打太極的老人也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城市的喧囂越來越清晰,新的一天正式開始了。
但這番關於失眠與睡眠的、短暫卻深入的交談,卻像一顆種子,落在了蘇早被疲憊和焦慮占據的心田上。
她依舊不知道林眠為什麼“那麼能睡”。
但她開始隱隱覺得,或許……他才是那個掌握了正確方法的人。
而自己一直以來堅信的“不能睡”,可能……隻是一種效率低下且自我損耗的,愚昧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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