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公寓裡隻亮著一盞孤零零的閱讀燈,在林眠身側投下一圈溫暖卻有限的光暈。他麵前攤開著幾份文件——公司新的okr製度說明、勞動法相關書籍的摘錄、以及一些關於組織行為學和職場心理學的文章。但他並沒有在閱讀,隻是靠在那張承載了他無數思考與休憩的懶人沙發上,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
團隊成員白天的迷茫,像一麵鏡子,映照出他內心更深層次的思考。贏得與趙乾的正麵衝突,迫使公司修改規章製度,這確實是一場勝利。但這場勝利,仿佛隻是用力推開了一扇沉重的大門,門後露出的,並非想象中的坦途,而是一片更加幽深、路徑錯綜複雜的森林。
法律的武器很鋒利,能斬斷那些伸得過界、明顯違規的觸手。但它就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可以切除腫瘤,卻無法改變滋生腫瘤的體質,更無法重塑一個機體的文化和基因。
趙乾輕易地轉換策略,用一套看似“先進合規”的okr和末位淘汰,就輕易地繞過了法律的監管,再次將員工拖入內卷的漩渦,甚至因為披上了“自願”和“奮鬥”的外衣,而顯得更加理直氣壯,更讓人無力反駁。
這讓他清晰地意識到一個問題:製度的困境。
任何製度,哪怕是再完善的法律,其本身也是死的,是由人來解釋、來執行、來尋找漏洞的。當執行製度的人,其理念和目標與製度設計的美好初衷背道而馳時,製度很容易就會被扭曲,甚至成為作惡的工具。
《勞動法》規定了工時和休假,但趙乾可以利用okr設定無法完成的目標,讓你“自願”放棄休息。
《勞動法》保障了獲取報酬的權利,但末位淘汰的威脅可以讓你不敢去計較加班費是否足額。
法律劃定了底線,但它無法規製人心中的貪婪、恐懼,以及那種利用規則漏洞的“聰明”。
這不僅僅是趙乾個人的問題。這是一種普遍存在的困境。在資本追求效率最大化、個體麵臨巨大生存壓力的背景下,總會有管理者傾向於使用各種或明或暗的手段來榨取更多的勞動力。而法律,往往滯後且被動。
那麼,根源在哪裡?
eork,beyondthespecifictacticsofzhaoqian.
是理念。是深植於很多人心中,包括部分員工自己都內化了的某種扭曲的“工作倫理”——將超時工作等同於敬業,將透支健康等同於奮鬥,將沉默忍受等同於職業素養。
是機製。是那種片麵強調競爭、淘汰,將人視為可替換的零件、一切以短期可量化結果為導向的管理和評價機製。這種機製天然地會篩選和鼓勵“奮鬥逼”,擠壓注重平衡和生活質量的個體。
還有人性。人性中的恐懼失業、落後)、貪婪獎金、晉升)、以及從眾心理,使得個體在麵對係統性壓力時,很容易選擇“自願”順從,甚至主動內卷,從而進一步鞏固和強化這種不健康的體係。
這是一個由扭曲的理念、異化的機製和複雜的人性共同構築的困局。法律可以打擊其中最露骨的部分,但無法根除其土壤。
他想起【睡眠係統】的提示——無法直接對抗“自願”。係統看得也很透徹。
那麼,破局點在哪裡?
僅僅做一個“法律俠”,四處救火,指出哪裡違法了嗎?那永遠是被動應對,治標不治本。
或許,真正的挑戰在於,如何能推動一種更深層次的改變?
如何能在公司內部,甚至在更廣泛的層麵,去倡導和建立一種新的共識:高效工作與健康生活並非對立,尊重個體與追求效益可以並行不悖,真正的可持續成功,來自於激發人的創造力和內在動力,而非依靠恐懼和壓榨。
如何能一點點去鬆動那種根深蒂固的、將人工具化的管理思維?
如何能幫助那些在恐懼中“自願”內卷的人,看到另一種可能性,並給予他們敢於選擇的勇氣和支持?
這聽起來宏大而遙遠,甚至有些不切實際。但林眠知道,如果不從這些更根本的層麵去思考和努力,那麼即使這次逼退了趙乾,下次還會出現李乾、王乾,用不同的方式,繼續著同樣的本質。
他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對抗者的身份,更需要一個建設者的視角。
“星火計劃”,或許可以成為一個試驗田。不僅僅是在技術上探索創新,更可以在團隊管理、工作文化上,實踐一種不同的模式——一種基於信任、尊重、聚焦真正價值而非虛假忙碌的模式。用實際成果來證明,健康的團隊可以更有創造力和長期戰鬥力。
他也需要團結更多像蘇早那樣,內心存有疑慮但暫時無力改變的管理者。需要影響那些尚未被完全同化的員工。
這是一場關於製度和理念的博弈,一場對人性和文化的緩慢塑造。它比引用法條要艱難百倍,見效也更慢。
但,這或許是真正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
林眠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神逐漸從沉思變得清明。
他意識到,自己的戰場,已經悄然轉移了。
從扞衛法律的底線,轉向了爭奪工作的意義和人的尊嚴。
這是一條更少人走、也更加坎坷的路。
但他決定,走下去。
為了那些迷茫的團隊成員,為了離開的小白,也為了自己內心那份無法妥協的對“正常”的渴望。
製度的困境與人性的博弈,他看清了。
接下來,就是如何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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