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嘯林的公館坐落在法租界的洋房區，紅磚牆爬滿常春藤，冬日裡葉子落儘，隻剩下褐色的藤蔓像老蛇般纏在牆上。
客廳裡擺著一張紅木八仙桌，桌麵光可鑒人，映出頭頂水晶燈的碎光。張嘯林斜倚在虎皮椅上，手裡端著一杆鑲金的鴉片煙槍，煙鍋裡的煙膏燃著，冒出嫋嫋青煙，把他的臉熏得有些模糊，隻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
“爺，沈敬海那邊又派人來了，說讓我們儘快找那個沈家庶女，還說……鴉片隻肯先給三箱。”張法蕘站在桌前，西裝袖口沾了點雪，他一邊擦汗一邊說，語氣裡帶著幾分為難。他剛從沈敬海的公館回來，那個假“沈二爺”的眼神冷得像冰，讓他心裡發怵。
張嘯林吸了口鴉片，緩緩吐出煙圈，煙圈飄到空中，慢慢散成霧。他把煙槍往桌上一擱，翡翠煙嘴在桌麵上磕了磕，發出清脆的聲響：“三箱？他沈敬海倒是會算賬。十箱鴉片換我們找個人、搶批貨，現在隻給三箱，當我張嘯林是要飯的？”
“沈敬海說，等抓到人、拿到貨，再給剩下的七箱。”張法蕘趕緊補充，“他還說，那批貨是地下黨的藥品，日本人的鬆井一郎很想要，拿到手了，日本人還能再給我們好處——比如，讓我們接下虹口的碼頭。”
“虹口碼頭？”張嘯林的眼睛亮了亮。虹口碼頭是杜月笙的地盤，他惦記了好幾年，要是能借日本人的手搶過來，在上海的勢力就能壓過杜月笙一頭。但他很快又冷靜下來，手指在八仙桌上輕輕敲著——沈敬海是日本人的人，日本人的好處哪有那麼好拿？說不定是讓他當槍使，等用完了，就把他一腳踢開。
他想起前幾日鬆井一郎派人來見他，說隻要幫沈敬海拿到藥品，就“考慮”讓他管虹口碼頭。那語氣裡的敷衍，他聽得出來。但鴉片和碼頭的誘惑，又像鉤子似的勾著他的心——在上海混了這麼多年，他最清楚“利益”兩個字的分量，隻要有好處，就算是火坑，他也願意跳一跳，前提是，火不能燒到自己。
“你去告訴沈敬海，”張嘯林坐直身體，眼神裡多了幾分算計，“三箱鴉片太少，最少先給五箱。另外，我們幫他找沈青梧可以，但聚仙樓的埋伏，得讓他自己派人——我手下的兄弟，不能白白送死。”
他頓了頓，又拿起煙槍，卻沒點燃，隻是摩挲著煙杆上的花紋：“還有，那批藥品的價值，讓他跟鬆井一郎問清楚。要是藥品不值錢，彆說七箱鴉片，就算給十箱，我也不做這買賣。”
張法蕘點了點頭，心裡鬆了口氣——他就怕張嘯林一口答應，到時候出了岔子，責任全在他身上。他剛要轉身，就被張嘯林叫住：“等等，你派幾個兄弟盯著益民商行，彆隻盯著沈青梧，也看看商行裡的動靜。我聽說，那商行是杜月笙的產業，裡麵藏的東西，說不定不止藥品。”
“爺放心，我已經安排了。”張法蕘連忙說，“商行周圍有我們的人，隻要有動靜，馬上就能報信。”
張嘯林滿意地點了點頭，重新點燃鴉片煙膏，煙霧再次升起，遮住了他的臉。他望著窗外的雪，心裡打著算盤：沈敬海要沈青梧的命，日本人要藥品，他要鴉片和碼頭，三方各取所需，隻要算計得好，他就能坐收漁利。至於沈青梧和地下黨，還有那個躲在香港的杜月笙，都不過是他往上爬的墊腳石。
他想起自己年輕時在上海碼頭扛活的日子，那時候他受儘欺負，發誓要出人頭地。現在他成了青幫的大佬，有洋房，有手下，還有花不完的錢，但他還不滿足——他要的是整個上海的地下秩序，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上海不是杜月笙的，是他張嘯林的。
“沈敬海，鬆井一郎……”張嘯林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們想利用我，那我就先利用你們。等我拿到虹口碼頭，拿到足夠的鴉片，到時候誰利用誰，還不一定呢。”
客廳裡的鴉片味越來越濃，水晶燈的光透過煙霧，變得有些昏暗。張法蕘悄悄退了出去，他知道，張嘯林又在打他的如意算盤了。而張嘯林坐在虎皮椅上，吸著鴉片，眼神裡滿是野心，仿佛已經看到自己站在虹口碼頭的樣子，看到杜月笙向他低頭，看到日本人也要讓他三分。
他卻沒意識到，自己的算計，早已被沈敬海和鬆井一郎看在眼裡。在他們眼裡，張嘯林不過是個貪婪的棋子，等“狸貓計劃”啟動，等藥品到手，這個棋子，就該被舍棄了。就像這冬日裡的常春藤，看似纏得緊，隻要一陣寒風，就會枯萎凋零。
窗外的雪還在下，落在紅牆上，很快積了一層白。張嘯林的公館裡，煙霧繚繞，野心和算計交織在一起，像一張無形的網，不僅網住了沈青梧，也網住了他自己。而此刻的益民商行裡，沈青梧還在為聚仙樓的行動做準備，她不知道，張嘯林的算計，又給這場即將到來的較量，添了幾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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