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外的夜霧又濃了幾分，血腥味混著潮濕的寒氣鑽進鼻腔，沈青梧攥著槍的手指緊了緊，指節泛白。
阿坤彎腰翻查死者的屍體，指尖剛碰到對方的棉袍領口，就皺起眉：“是武藤的人，跟白天跟蹤你的那個一樣，領口藏著櫻花紋。”
他從死者懷裡摸出個油布包，打開一看，裡麵除了半盒火柴，還有一張手繪的碼頭地圖——上麵用紅筆圈出了沈記商船明天的停靠位置，旁邊還標注著“影，亥時到，守貨倉”的字樣。
“這地圖，應該是給阿福的，讓他照著盯梢。”
阿坤把地圖遞過來，語氣沉了些，“殺他的人，出手很利落，子彈正中胸口，沒多餘的傷口。”
沈青梧盯著地圖上的紅圈，剛要說話，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輕得像貓踩在雪地上。阿強瞬間舉起鐵棍，阿坤也摸向腰間的短刀，沈青梧則轉身舉槍，槍口對準聲音來處——隻見霧裡走出個穿灰風衣的男人，領口立著，遮住了大半張臉，手裡握著一把左輪，槍口還帶著淡淡的硝煙味。
“彆緊張，不是武藤的人。”
男人開口，聲音低沉，指尖在風衣口袋裡摸了摸，掏出張紙條，扔給沈青梧，“上次碼頭搶貨，咱們見過。”
沈青梧接過紙條，借著倉庫的燈光一看，上麵寫著“驗貨後合作”五個字，字跡潦草，正是之前她托軍統聯絡點遞信後，鬼手的回信。
“是你，鬼手？”她緩緩放下槍，卻沒完全放鬆警惕，“剛才是你殺了他？”
鬼手點頭，走到死者身邊，踢了踢對方的腿：“這小子跟著你們從霞飛路到倉庫，我盯了一路。要是等他跟阿福對接上，明天沈記商船的事，武藤就該加派人手了。”
他抬眼看向沈青梧，目光掃過桌上的賬冊和“武”字紙條，“內鬼找到了？”
“嗯，是阿強手下的阿福，已經綁起來了。”
沈青梧把地圖遞給他，“武藤讓影明天亥時去碼頭守貨倉，還提前改了商船的夜航時間，比往常早一個時辰。阿福說，張嘯林的手下李四，明天戌時會去碼頭茶攤跟武藤的人彙合，商量押送的事。”
鬼手接過地圖，指尖在“影”字上頓了頓：“影是武藤的死士，上次在英租界殺了咱們兩個兄弟，身手跟忍術一樣，不好對付。
明天截貨，得先把他纏住，不然拿不到鴉片。”他把地圖折好，還給沈青梧，“我已經查了，三菱銀行的鬆井賬戶，明天亥時會收到一筆彙款，正是沈記商船這批鴉片的定金。要是能截了貨，再凍結這個賬戶，武藤這趟就虧大了。”
這話讓沈青梧眼前一亮——杜月笙的信裡讓查鬆井賬戶，鬼手正好帶來了賬戶的消息，兩條線索湊到一起，終於形成了閉環。
“凍結賬戶，需要人脈吧？”她問道，“咱們在銀行沒人，怎麼凍？”
“我已經安排好了。”鬼手從風衣裡掏出個印章，上麵刻著“軍統上海站”的字樣，“明天亥時前，我會讓人拿著這個印章去三菱銀行，就說懷疑賬戶涉及走私，先凍結三天。隻要這三天裡，咱們把鴉片毀了，武藤就算想再找補，也來不及了。”
阿強在一旁聽得直點頭：“要是能凍了賬戶，再端了張嘯林藏鴉片的麵粉廠，那咱們就等於斷了武藤和張嘯林的兩條財路！”
他剛說完，倉庫裡間突然傳來阿福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他怕是聽見咱們的話了。”阿坤皺眉，“要不要再問問他，看還有沒藏著彆的消息？比如影明天帶多少人，或者麵粉廠具體的守衛情況。”
沈青梧點頭，跟著阿強走進裡間。阿福被綁在柱子上，看見他們進來，哭得更凶了：“阿青姑娘，我都聽見了，我真的能幫你們！影明天隻帶兩個手下，都藏在貨倉裡，他自己會穿黑和服，戴銀色麵具，很好認！麵粉廠的守衛，隻有五個，都是張嘯林的人，晚上戌時會換班，換班的時候最鬆！”
他怕沈青梧不信，又補充道：“我上次跟李四去麵粉廠，特意記了換班時間，還看到裡麵堆著好多鴉片，都用木箱子裝著，上麵貼著‘麵粉’的標簽！李四說，那些鴉片，都是要跟武藤分的，等沈記商船的貨到了長崎，就把這些也運過去！”
沈青梧盯著他的眼睛，沒看到說謊的慌亂，才道：“要是明天咱們能順利截貨、端了麵粉廠，就饒你一命。但要是你騙了我們，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過青幫和軍統的人。”
阿福連忙點頭，頭磕得柱子“咚咚”響：“我不騙你們，我說的都是真的！明天我還能幫你們引開李四的人，隻要你們彆殺我！”
從裡間出來，沈青梧把阿福的話跟鬼手、阿坤說了一遍。
鬼手思索了片刻，道：“明天的計劃得改改。戌時李四去茶攤彙合，阿坤帶兩個人去盯，等李四跟武藤的人見麵，就讓阿福去引開他們，咱們趁機去麵粉廠；亥時沈記商船到，我去纏住影，你帶阿強去開貨倉，把鴉片搬出來毀了；顧晏辰留在商行，盯著三菱銀行的動靜，要是賬戶沒凍結，就用雀兒哨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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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行。”沈青梧點頭，把賬冊和地圖都收進包裡，“現在時間不早了，阿強，你留在倉庫看著阿福，彆讓他跑了，也彆讓其他人靠近；阿坤，你跟我去商行找顧晏辰，把這些消息告訴他，再安排一下明天的人手；鬼手，咱們明天戌時在碼頭茶攤附近彙合，用三聲哨音當信號。”
鬼手應了一聲，轉身走進霧裡，灰風衣的衣角掃過地上的積雪，很快就沒了蹤影。
阿強把倉庫的門重新閂好，又搬了個木箱擋在門後：“你們放心，我肯定看好阿福，明天準時把他帶過去。”
沈青梧和阿坤走出倉庫，夜風吹得人打了個寒顫。
阿坤看著手裡的地圖，語氣裡帶著些感慨：“沒想到這麼快，內鬼找到了，武藤的計劃也摸清了，還跟軍統搭上了線。要是沈老板還在，肯定能放心了。”
沈青梧抬頭看向夜空，月亮藏在霧裡，隻露出一點微光。
“父親要是知道，咱們在跟武藤鬥，在斷他的鴉片財路，肯定會高興的。”
她攥緊手裡的包，裡麵的賬冊、地圖和密信，都是父親用命換來的線索，“明天，咱們一定要成功，不僅是為了複仇，也是為了不讓更多人被鴉片害了。”
兩人加快腳步，往商行的方向走。霧裡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倉庫裡的油燈還亮著，映著阿福蜷縮的身影，也映著桌上那幾張關乎成敗的紙條和地圖。
明天的滬上，注定要掀起一場風波，而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要麼斷了武藤的財路，要麼，就跟他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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