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儘，法租界霞飛路的石板路沾著潮氣，三菱銀行的黃銅大門泛著冷光，兩個穿黑西裝的守衛雙手背在身後，目光像鷹隼似的掃過往來行人——左胸彆著的櫻花徽章，跟沈青梧畫下的武藤短刀紋樣，一模一樣。
沈青梧站在街對麵的包子鋪前，指尖捏著個熱乎的肉包，餘光盯著銀行門口。月白色旗袍外搭了件淺灰短衫，頭發挽成低髻，插了支素銀簪子，活脫脫一副尋常職員家屬的模樣。
阿明則扮成挑水的學徒，扁擔兩頭掛著空木桶，在銀行斜後方的電報局門口來回踱步，眼神時不時往她這邊遞。
“阿青姐，那兩個黑西裝沒挪窩，穿和服的還沒出來。”
阿明借著挑水的動作，湊到她身邊低聲說，木桶碰撞的聲響剛好蓋住話音。
沈青梧咬了口包子，含糊應著：“再等等，銀行剛開門，職員該到了。”
她摸了摸旗袍夾層裡的地圖，指尖劃過標注“銀行後門小巷”的線條——顧晏辰特意叮囑，若遇危險，從這條巷能繞去巡捕房，黑西裝再大膽，也不敢在巡捕眼皮子底下動手。
話音剛落，就見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銀行門口，車門打開，穿和服的男人彎腰下來，袖口繡著暗紋櫻花，手裡拎著個黑色公文包，正是阿明說的那個日本職員。
他剛要進門，守衛立刻鞠躬，用生硬的中文喊“佐藤先生”。
沈青梧心裡一動——佐藤？這個名字她好像在哪聽過，轉念想起阿明之前從煙館夥計那套來的消息，武藤每月去日軍領事館，對接人裡就有個叫佐藤的會計。
這麼說，這個佐藤，就是武藤轉移鴉片資金的關鍵人。
“我進去了，你盯緊門口，彆讓黑西裝繞到後門。”
沈青梧把剩下的包子塞進阿明手裡，拎起提前準備好的藍布存錢袋，袋裡裝著三塊銀元，重量剛好，不顯得刻意。
她放緩腳步走到銀行門口，守衛抬眼打量她，沈青梧故意露出幾分怯意，用顧晏辰教的上海話輕聲說：“同誌，我來給我男人存錢，他在洋行做事，讓我把這個月工錢存起來。”
一邊說，一邊把存錢袋往身前遞了遞，露出袋口的銀元邊。
守衛見她衣著樸素，說話又軟，沒多盤問，側身讓她進了門。
銀行裡暖烘烘的，空氣中飄著油墨和紙張的味道，櫃台後站著三個職員，佐藤正趴在最裡麵的桌子上，低頭寫著什麼，公文包敞著口，露出裡麵一疊單據。
沈青梧走到中間的櫃台前，假裝整理存錢袋，眼角的餘光飛快掃向佐藤的桌子——單據上隱約能看到“長崎”“鴉片”“二十箱”的字樣，跟杜月笙密信裡的航線、鴉片數量完全對上。
她心裡一喜，剛要再仔細看，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一個低沉的男聲帶著幾分冷意，落在耳邊：“麻煩讓讓。”
沈青梧猛地回頭，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裡——男人穿件灰風衣，領口立著，遮住了大半張臉，手裡捏著一張單據，指尖夾著的左輪手槍，槍套跟她在碼頭見過的一模一樣。
是鬼手！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半秒，鬼手的眼神沒有停留，徑直走到佐藤旁邊的櫃台，將單據遞過去，聲音壓得很低：“取這個賬戶的錢。”
沈青梧趁機瞥了眼單據，賬戶名是個日文，尾號跟她剛才看到的佐藤單據上的賬戶，隻差了兩位。
顯然，鬼手也在查三菱銀行的賬戶，而且目標跟她一樣，都是武藤的鴉片資金。
櫃台職員接過單據，臉色微變，抬頭看了眼佐藤，見佐藤沒反應，才慢吞吞地轉身去拿錢。
沈青梧定了定神，對著自己麵前的職員笑道：“同誌，存三塊銀元，活期就好，記在我男人名字下，叫李建國。”
她故意拖慢節奏，一邊跟職員核對信息，一邊留意佐藤的動靜。
隻見佐藤寫完單據，把它塞進公文包，又從裡麵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旁邊的黑西裝——那黑西裝，正是昨天在益民商行巷口盯梢的人！
沈青梧心裡一緊，剛要記住牛皮紙袋上的標記，就見那個黑西裝忽然抬頭，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你不是益民商行的那個丫頭嗎？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