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剛散，霞飛路的石板路上已多了些行人，挑著菜擔的小販、穿著校服的學生，還有裹著旗袍匆匆走過的婦人，一派看似平和的景象，卻藏著看不見的暗流。
顧晏辰穿著藏青暗紋綢緞長衫，袖口襯著銀質袖扣，扮作租界裡常見的商號老板；沈青梧則換了件月白色旗袍，頭發挽成低髻，簪著一支素銀簪子，胳膊上的傷口被襯裡纏著，外人瞧不出異樣，兩人並肩走著，倒真像一對出門辦事的夫妻。
“工商會在前麵那條巷子裡，門口有兩個巡捕站崗，都是李四海的人，之前收過他的好處。”
顧晏辰壓低聲音，目光掃過街角的煙攤——煙攤老板是地下黨的眼線，見他們過來，悄悄抬了抬煙盒，示意裡麵安全。
沈青梧點頭，故意挽住他的胳膊，聲音放軟：“等會兒你跟巡捕說，是來查上月商號的登記手續，我去跟辦事員套話，順便找工廠的名錄。”
兩人走到工商會門口，果然有兩個巡捕靠在門框上抽煙，見顧晏辰穿著講究，立刻站直了身子。
顧晏辰掏出兩塊銀元遞過去，笑著說：“兄弟辛苦，我是‘恒昌商號’的，來補一下上月的登記，麻煩通融下。”
巡捕接過銀元，掂量了兩下，臉上露出笑意：“進去吧，辦事員在二樓東頭，姓劉。”
工商會裡彌漫著一股油墨味，一樓大廳裡擺著幾張長桌，幾個辦事員趴在桌上打瞌睡。顧晏辰故意跟巡捕閒聊，引開注意力；沈青梧則悄悄上了二樓，找到東頭的辦公室，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裡麵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姓劉的辦事員正靠在椅背上抽著煙，見沈青梧進來，眼神立刻亮了亮，“這位太太，有什麼事？”
沈青梧走到桌前，掏出一塊繡著牡丹的手帕，輕輕放在桌上，語氣溫柔：“劉先生，我是‘恒昌商號’的，我先生在樓下跟巡捕說話，我來問問，上月我們跟‘茂豐工廠’訂的機器，登記手續批下來沒？聽說最近工廠查得嚴，怕出什麼岔子。”
提到“茂豐工廠”，劉辦事員的眼神頓了頓，下意識看了看門口，壓低聲音：“太太，你怎麼還跟茂豐打交道？前兩天有個穿西裝的翻譯官來，說要征用他們的機器，好像是給日本人做事，我勸你們還是彆沾這渾水，免得惹禍上身。”
“翻譯官？”沈青梧心裡一動，故意裝作驚訝，“是不是姓張？戴一副金絲眼鏡，說話溫文爾雅的？”
“對對對，就是他！”劉辦事員點頭，“叫張敬之，說是領事館的，態度傲得很，還說誰敢攔，就找日軍來查工商會。”他一邊說，一邊從抽屜裡拿出一本厚厚的名錄，“茂豐的登記在這，還有另外三家工廠，也被他登記征用了，都在這一頁。”
沈青梧飛快地掃過名錄，把四家工廠的地址記在心裡，又故意問：“劉先生，那這登記要是批下來，我們之前訂的機器是不是就拿不到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們查查，張翻譯官什麼時候再來？我們想跟他說說情。”
劉辦事員歎了口氣，翻了翻桌上的記事本：“他說後天上午來拿批文，到時候會跟一個車夫一起來，好像姓趙，臉上有顆痦子，說是負責運東西的。”
後天上午、張敬之、趙麻子，跟王三供認的信息一模一樣！
沈青梧心裡一喜，又跟劉辦事員閒聊了幾句，確認沒有遺漏，才起身告辭，悄悄下了樓。
顧晏辰已經跟巡捕聊完，見她下來，立刻迎上去，兩人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出工商會，拐進旁邊的小巷。
剛走到巷尾，沈青梧就壓低聲音，把工廠地址和張敬之後天來拿批文的事說了一遍：“證據都對上了，後天我們不僅能在糞站設伏，還能去工商會截下批文，斷了他們征用機器的路。”
顧晏辰點頭，剛要說話，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人喊：“就是他們！抓住顧晏辰和沈青梧！”
兩人回頭一看，隻見十幾個穿黑色西裝的人，手裡拿著短槍，正朝著他們跑過來，為首的正是武藤的隨從，臉上還帶著之前被顧晏辰用短刀抵住喉嚨的紅痕——看來是武藤察覺到王三失蹤，派人在租界裡搜捕他們了！
“快走！”顧晏辰拉著沈青梧，轉身就往老槐樹茶館的方向跑。
身後的槍聲立刻響了起來，子彈打在地上，濺起一片泥土。
沈青梧一邊跑，一邊從袖口摸出銅鈴，用力搖了三下——清脆的鈴聲在巷子裡回蕩，是給阿明和老陳的“緊急求助”信號。
兩人順著小巷跑，很快就看到了老槐樹茶館的招牌。阿明已經聽到鈴聲，正站在茶館門口張望，見他們過來，立刻大喊：“顧先生，阿青姐，快進來！”
顧晏辰和沈青梧衝進茶館，老陳已經帶著幾個同誌做好了準備，立刻關上大門，用桌椅頂住。